從前的秦晝隻是對一切漠然,不帶半點煙火氣的清冷,讓他於喧鬨人群之中,顯得格外不真切。
但他的冷漠直白到在看向每一個人的眼神裡。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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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周凜月一直在房間內為難,到底該怎麼去和秦晝開這個口。
她隱瞞已婚的消息錄節目,甚至還要從這個家裡搬出去。
終於在淩晨兩點的時候,她在紙上寫下了自己思索三個小時的話,敲響了秦晝的書房門。
裡麵的燈還開著,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沒有睡。
那個時候的周凜月並不知道他正經曆著什麼樣的難題。
因為他開門時,眼底的情緒太過鬆弛。
反而是周凜月,稍顯局促的詢問他,有沒有時間。
他身子微微側開,讓她進去:“喝點什麼?”
周凜月鼓了鼓腮,平複了下呼吸:“啤酒吧。”
喝酒壯膽。
他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書房內,所以裡麵可謂設施齊全,甚至連冰箱都有。
開門的手微微頓住,他不給她絲毫爭辯的餘地,換了個問題:“牛奶要不要加熱?”
周凜月:“......”
“不用。”她伸手去接。
玻璃瓶裝的,放在手裡有點分量。
聽出了她聲音裡流露出的淡淡委屈,秦晝喉間溢出一陣極淡的笑,他背靠書桌站著,周身都是閒散的鬆弛感。
左手搭放在桌邊,右手抓提著一罐啤酒,單手開了拉環,冰鎮過的氣泡湧出些許。
知道她有話要說,他喝了口酒,安靜等著,也不催。
提前背熟的內容早在見到秦晝的那一刻起就忘得一乾二淨。
她假模假樣的說有點冷,扯過一旁的毛毯蓋在自己身上。
實則趁機偷看起攥在掌心的那張紙條。
自以為的天衣無縫,卻不知早被看得一清二楚。
秦晝唇角揚起一道柔和弧度,聽她照著那張紙上的內容死板且緊張的說出幾句話來。
聽清了前因後果後,他眯了眯眼。
周凜月時刻注意著他的情緒變化,看到他這副模樣,心裡咯噔一聲,頓感不妙。
她急忙補充:“我也沒有刻意去說我沒結婚,經紀人說會讓節目組那邊的工作人員避開類似的問題。”
他沉默幾秒後,放下手裡的啤酒,問她:“多久?”
她一愣,反應過來,他問的是節目得拍多久。
意識到可能有希望,她的語氣也歡快幾分:“暫時是一個月,看後續有沒有需要補錄的地方。”
她說完一個月的時候,秦晝的神色就微微往下沉了沉。
他又拿起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沒有再開口。
周凜月沉默數秒,試圖從他商人的角度出發,和他談條件。
但秦晝什麼都不缺,她有的秦晝也都有。
所以談起條件來,也毫無底氣,聲音微弱到仿佛窗台上的沙塵,風一吹就消失殆儘。
“隻要你同意,什麼都......都可以。”
因為這句話而稍微有了些反應的男人,目光又重新挪放回她身上。
他提了胸腔輕笑一聲,頗為意味深長的語氣,與她確認:“什麼都可以?”
任何話,隻要被原封不動的重複一遍,好像都加強了意思。
周凜月突然開始感到不安,自己剛才不該口出狂言。
可不這麼說,她實在找不到自己還有什麼可以拿來與他談他條件的了。
雙腳並攏,手平整地放在腿上。
她深呼一口氣,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什麼都可以。”
秦晝向來不過問她的工作與生活,在他看來,周凜月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她有自己的隱私與選擇。
這些他都會尊重。
既然是工作需要,他自然不會過多插手。
具體也說不清為什麼會故意說這些,可能是覺得她糾結的樣子有些可愛。
手指骨節輕抵著鋁製的啤酒罐,將它推遠,他狀似為難地問:“可是你和我也簽過合同的。”
周凜月臉一紅。
他說的是那張一周同房兩次的合同。
她抿唇不語。
他見狀輕笑:“最基本的需求,你總得滿足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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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是在一周後開拍,拍完兩期後才會開播。
因為微博還沒官宣,所以現在是秘密拍攝。
周凜月事先和爸爸說過,因為拍攝節目,所以得回家住一段時間。
爸爸也全力配合她的工作,甚至為了不影響拍攝進度,還特地搬回了泰州老家。
正好陪陪奶奶。
出於隱私保護,那些攝像頭的位置事先與周凜月說過,房間和浴室沒有安裝。
幾乎都集中在客廳與廚房。
全程采取的都是固定機位拍攝,隻有後期補錄鏡頭的時候才會有攝影師過來。
這樣的拍攝模式讓周凜月暫時鬆了口氣,至少不用提前麵對滿屋子的攝影師和工作人員。
她的生活非常枯燥,作息規律,早睡早起,起床洗漱完之後開軟度做早功,然後圍著樓下的公園跑一圈。
回來之後用早餐機做一份滑蛋蝦仁吐司。
用完早點之後打車去劇院,下午回家,重複和早上相差無幾的生活。
偶爾會自己坐下來做點小手工刺繡之類的。
幾天下來,可能覺得她的生活實在是枯燥到可謂乏味的程度。
節目組那邊安排了三個藝人過來做客,其中一個是主持人,非常會活躍氣氛。
一年前某場晚會上有過一麵之緣,隻是口頭打了聲招呼,甚至連相熟都算不上,卻要在鏡頭演出親昵來。
另外兩位不愧是演員出生,對於尺度把控的非常自然,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她們與周凜月是認識多年的好友。
最近北城多雨,氣溫陡降,一群人坐在頂樓圍爐煮茶。
有人提議說不如玩個遊戲吧。
幾乎每個綜藝都會來一遍的遊戲,點開手機通訊錄,閉著眼睛隨便撥通一串號碼。
今天的主人公是周凜月,自然是由她開始。
她們應該是被陶姐專門囑咐過,所以並沒有太過為難她。
讓她不用開免提,按照她們給的提示說就行。
周凜月遲疑地點了點頭,將手機解鎖之後,閉著眼睛隨便點開了一串號碼撥通。
她忐忑地睜開,看見屏幕上方的名字時,掌心毫無意外的沁出一層薄汗來。
鈴聲響了十餘次,終於被接通。
混雜著淡淡白噪音,一如既往地慵懶,聽了讓人犯困。
譏誚的問:“大忙人怎麼還有空給我打電話,想我了?”
不算多熱切的語氣,甚至有些寡淡,偏偏說出的話讓人耳熱。
周凜月在心裡慶幸,還好手機沒有開免提。
她們已經拿著筆開始低頭寫字了。
幾秒後,高舉起紙張,周凜月看見上麵的字句。
——吃飯了嗎。
她暫時鬆了口氣,還好是平平無奇的一句話。
於是她問:“你吃飯了嗎?”
“還沒。”她聽見那邊傳來紙張被翻動的聲音,“等我看完這些。”
周凜月下意識去看前麵,她們已經換了一張紙。
——記得吃飯,多吃點。
周凜月微微抿唇:“記得吃飯,多吃點。”
手機另端沉默數秒,然後是他極輕的一聲笑,情緒毫無鬆動。
他太聰明,聰明到聽出她這番話說的機械死板,照本宣科。
但還是配合的回了句:“好,我多吃點。”
那邊又換了張紙。
——待會打算吃什麼?
“待會打算吃什麼?”
科研部長拿著新的研發方案敲門進來,秦晝擺擺手,讓他先出去。
後者心領神會,離開前還貼心的把門帶上。
“吃什麼?”秦晝單手揣兜,靠站著辦公桌,倒還真的認真思考了一下,“日料刺身。”
——吃東北菜吧,鐵鍋燉。
“要不吃東北菜吧,鐵鍋燉?”
秦晝拿出一根雪茄,就著燃燒的雪鬆片點燃:“鐵鍋燉?”
沒想到還有反問環節,周凜月用求助的眼神去看她們。
後者卻眼含期待的等著,仿佛這樣的場景才是她們樂於瞧見。
周凜月隻能硬著頭皮繼續這個尷尬的話題:“嗯。”
出乎周凜月意料之外的是,他居然將話題接了下去。
還以為這種索然無味的話,隻會惹得他反感。
“前幾天聽人說起樓下開了家東北菜館,待會去試試。”
她們再次舉起紙張,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
——愛你哦,寶貝。
周凜月徹底愣住,她眼裡的慌亂顯而易見,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連連朝著她們擺手,好像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她們,這句話無論如何都不行。
她們都是綜藝老油條了,深知該怎麼弄出觀眾想看到的節目效果來。
當然不會同意她的求情,又用了一張紙去提醒她。
——不要違反遊戲規則哦。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沒開口,手機另端也一言不發。
隻是偶爾能聽見他抽煙時,淡淡的吐氣聲。
哪怕是隔著手機,她都能大致想到此刻的場景。
他或坐或站,夾著煙的手臂自然垂放時,會有輕微突起的淡青色筋脈。
偶爾輕撣煙灰,那時他會垂目沉思。
側臉在辦公室內的燈光映照下,陷入一種柔和的朦朧中。
她沉吟片刻,最後還是艱難的說出那句:“愛你哦,寶貝。”
那邊遲遲沒有動靜,隻有呼吸聲稍微重了一些。
過了許久,她好像聽見了窗簾被拉開的聲音。
周凜月愣了愣,問他在做什麼。
他輕笑:“我看今天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了。”
她已經被自己剛才的話弄出一手臂的雞皮疙瘩了,結結巴巴的繼續:“那......是從......西邊出來的嗎。”
“可惜今天下雨。”他又是一陣散漫的笑,話尾銜上一抹故作的遺憾來,“小月亮啊,今天沒有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