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凜月再接到她爸爸打來的電話時, 是在他到家後的半小時。
可是電話接通,爸爸卻一直猶猶豫豫,仿佛有些話難以啟齒。
她疑惑:“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沉默持續了很久, 爸爸說沒什麼事,就是想問問他們有沒有平安到家。
周凜月脫了外套, 將櫃門打開,隨便取出一套睡衣準備去洗澡:“平安到家了。”
爸爸點頭, 讓她早點休息。
“嗯,您也是。”
聽見耳邊傳來的電話掛斷提示音,周凜月看著手機,總覺得爸爸沉默的那段時間裡,咽下了很多話。
但她也沒有多想, 隨手將手機放下, 拉開浴室的門進去。
那幾天過得格外平靜, 周凜月圓滿結束了演出,院長給她們放了幾天假。
她在化妝間內收拾東西,蔣素婉拎著她那個愛馬仕的鉑金包進來,換了新發色,鼻子也去做了個微調。
她就安分了幾天,看到周凜月, 又忍不住過來嘲諷。
脖子上的項鏈閃的人眼睛疼, 她一邊撥弄手腕上的手鏈, 一邊拿腔拿調的問:“你和你那個金主最近進展如何,是被玩膩了始亂終棄,還是快要成功上位了?”
周凜月充耳不聞,低頭繼續整理自己的東西。
蔣素婉靠著牆,笑容嘲諷:“要不這樣, 你把他聯係方式給我,我幫你固固寵。與其便宜了外麵那些鶯鶯燕燕,不如讓我來替你分擔。正好他是我喜歡的類型。”
周凜月手裡的動作停下了。
她前麵的喋喋不休,她隻當沒聽見。
周凜月是一個性格內向的人,她話少又膽小,很多時候也總是逆來順受。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聽到蔣素婉說出那句:“我覺得他應該更喜歡我這種類型的。說白了,男人都一個德性,既然能出來偷吃,說明骨子裡就追求刺激,你這種呆板無趣的小白花,他也就一時圖個新鮮,沒多久就會膩的。你讓給我,我再給你介紹個更適合你的,怎麼樣?”
周凜月把抽屜關上,她不管做什麼都慢吞吞,和她的性格一樣,不慌不忙,好像對什麼都無所謂。
可是此刻,她眸色沉沉:“我的。”
蔣素婉被她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弄得一愣:“什麼你的?”
“秦晝。”她將手機放進包裡,又將包挎在肩上,然後抬眸,仍舊輕柔的語調,但比平日多出幾分堅定。
她像是在宣誓主權,“是我的。”
屋內吹進一縷風,引得桌上的文件險些被吹走。
是周凜月打開化妝間的門出去。
恰逢林昭過來,麵對麵碰上她也好像沒有任何反應。
林昭疑惑的回頭看,嘀咕兩句:“天上下紅雨了嗎,真是稀奇,周凜月居然生氣了。”
去了更衣室,周凜月將門關上,後背抵著門蹲下。
她低著頭,雙手捂放在胸口,一副慌亂無措的樣子。
她剛才.......
她剛才都說了些什麼。
那些羞愧後知後覺湧上來,甚至連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當時隻是覺得聽到蔣素婉說的那些話,腦子空白了一瞬。
那種很奇怪的感覺傳遍了她的全身。
腦海裡隻剩下一個想法。
不希望秦晝再和蔣素婉見麵。
阿姨發現周凜月有些心不在焉,吃個飯都在放空發呆,喊她好幾遍也沒反應。
“怎麼了,是今天做的飯菜不合胃口?”
周凜月搖搖頭:“很好吃。”
看出了她有心事,阿姨坐下,耐心的詢問:“是碰到什麼事情了嗎?”
“啊?”周凜月一愣,她是個非常不會撒謊的人,所以當她搖頭否認時,阿姨還是一眼就能確認,她的確有心事。
好幾年前就見過這個小姑娘,她那會經常過來,聽話的跟著秦晝。
有時候是挽著他的胳膊,有時候是被他牽著。
很安靜,哪怕是說話,也是輕言細語。
軟塌塌的喊他的名字:“秦晝,我有點.......困了。”
阿姨在廚房做飯,聽見客廳遲遲沒有傳來動靜,就出來看了一眼。
剛才還在輔導功課的二人,此時一個躺在另一個的懷裡,睡得正熟。
秦晝垂眸看她,眼神帶著溫柔,不時摸摸她的頭發,捏捏她的臉。
小姑娘睡得也踏實,這麼弄都沒醒。
阿姨愣了愣,問這飯還吃不吃。
秦晝伸出食指碰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然後搖頭。
全程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生怕吵醒了她。
碰她好像完全是情不自禁,怕吵醒她,可又忍不住。
阿姨笑了笑,自覺回了房間,不再打擾這對小情侶。
她知道,老爺是不可能允許他早戀的,他將所有心血和希望都寄托在秦晝身上,希望他按部就班的活,成為一個優秀善良的人。
而不是離經叛道。
原本以為這段戀愛,會在私下發展幾年之後,再光明正大的放回明麵。
隻是可惜,那段時間後,她再也沒有見到這個小姑娘。
少爺也不再提起她的名字,隻是偶爾阿姨剛好做到她愛吃的那幾道菜時,他會沉默很久。
然後放下筷子,低聲說一句:“我吃飽了,您慢慢吃。”
他還是從前那樣,安靜內斂,優秀自持。
人們常把優秀的人比作高山白雪。
好像天之驕子就該是毫無缺點,至純至善,最完美的人。
可是很多年前,他犯下的那個錯,將他從人人稱讚仰望的神壇拽落。
純黑之物沾上一點白,世人會說,人之初,性本善。
高山白雪染上一點黑,便是,虛偽、肮臟、令人失望。
因為那個錯,他的父親不再認他,他也親手葬送了自己的未來。
原本以為秦晝與周凜月徹底成為了兩條不再相交的平行線,可是在某天,阿姨看見她出現在家裡。
還是那雙熟悉的,怯生生的大眼睛。
腳邊放著幾個行李箱。
也是從那天開始,她以女主人的身份,出現在這個家裡。
阿姨是旁觀者,但也是唯一的知情者。
她握住周凜月的手,笑容溫柔:“為什麼不高興,和阿姨說說。”
門開了。
“不高興?”低沉的男聲響起。
是喝到微醺的秦晝,身上的外套不知道去了哪,連領帶都有些鬆垮。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氣重到超標,周凜月隻是聞著,都仿佛要醉溺在其中。
她起身去扶他,怕他摔了:“小心點。”
他笑了笑,低頭在她臉上揉了一把:“沒喝醉。”
他酒量是這麼多年在酒桌上練出來的,早幾年遇人故意刁難,洋的啤的白的全混在一起,回到家就開始頭疼,疼了一天一夜,止疼藥都不管用。
人們都說父債子償。
他爸一生為人正直,鐵麵無私,得罪了不少人,最後那些惡意全讓他兒子一個人去承擔了。
阿姨在廚房煮醒酒湯,周凜月扶著他回房躺下了。
他確實沒喝醉,隻是頭有點疼,意識還是清醒的。
周凜月忙前忙後,又是倒熱水又是給他拿盆。
看到她把盆放到床邊,他半支著手肘,眯眼笑道:“怕我吐?”
周凜月猶豫了一會,還是上前替他把領扣解開了幾顆。
手指難免會碰到他。
醉酒後的體溫灼熱,他眼裡的笑還未散開,因為這會的觸碰眸光往下沉了沉。
他不正經的在她下巴上留下一個印記:“我們小月亮,都會照顧人了。”
周凜月下意識想要躲開,但心臟的陣陣酥麻,還是讓她順從地保持同一個姿勢。
他低沉的氣音從間隙溢出:“彆擔心,我沒喝醉,隻是稍微喝多了有點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