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林少錫上網買了點照片裡的那種辣條,試了試,試之前給自己喂了顆過敏藥,準備挺充分,但實在沒法吃,第二天還把嗓子辣成了扁桃體發炎。
而楊枝蹲在縣醫院門口的小賣部裡,吸溜吸溜咬著相同的辣條,也不知是山好還是水好,總之一顆痘沒冒,反而皮膚比從前在南城更好。
甚至連黑頭都沒了。
她仔細想想,用科學來解釋,覺得還是得歸結於這兒的地勢,貴州屬高原,一高,就把黑頭滅了。
這話她跟同事也說,白護士是本地阿妹,笑著:“是你本來就好看。”
楊枝沒覺得自己多好看,她也不看重這個,大茶缸裡裝著涼白開,咕咚咕咚灌一肚子:“飽了!”
阿妹不知道外麵的人是不是都跟楊枝一樣,好像什麼都難不倒她,她也什麼都不怕。
她一來,像是煙雨騰霧中的壩陵河大橋,叫人心生向往。
門口的嬢嬢要給她介紹侄兒,寨子裡的大祭司也要給她介紹小夥。
都是很好的人呢,阿妹覺得很般配呢。
阿妹想把楊醫生留下。
阿妹問楊枝:“你喜歡哪個?”
一顆辣椒籽嗆進肺管,楊枝咳得苦膽都吐出來了,讓阿妹不要這麼嚇人。
她說:“我結婚啦。”
阿妹想象不到楊醫生的男人會是什麼樣子?
楊枝抿嘴笑:“他很帥。”
阿妹不想輸:“楊醫生,我哥哥也長得闊以喔!”
楊枝翻林少錫朋友圈,給阿妹看她與林少錫的合照,照片裡,楊枝像個小神婆,他抱著她,笑容竟有些少年氣。
阿妹驚呼:“他確實更好看喔!”
楊枝吹牛皮:“他原來喜歡的女孩不是我這樣的,後來還是被我拿下了!”
阿妹呱呱鼓掌:“楊醫生,你好厲害喔!”
楊枝嘿嘿笑,手指停在對話框裡,想給對麵發點什麼,要說的太多,最後都化作一枚笑臉。
一直在轉圈。
楊枝著急,手機舉高,胳膊都舉酸了,表情旁邊變成一個紅圈。
阿妹:“最近好像信號是不太好。”
楊枝搖搖頭:“算了。”
阿妹:“楊醫生,你想你男人啦?”
楊枝摩挲著那張照片,輕輕嗯了聲。
阿妹:“他會來看你嗎?”
楊枝:“他好忙的。”
她與他,約定了要成為更好的自己,卻從未提過要去看彼此。
從未這樣想過。
.
不久後,往日隻是給廠辦送報紙期刊的郵遞員突突著綠色的摩托車,來到了家屬樓下,給邱瑞華送了兩封信。
寄件地址是貴州。
都記不得有多少年沒收到過這樣的信件了,饒是低調的鐵娘子也忍不住朝郵遞員嘮叨兩句:“是我閨女,她啊,在貴州呢。”
一旁下棋的,打牌的,逗鳥的,都停了停。
正好林少錫的車駛進來,老太太笑得見眉不見眼:“少錫,瞧,小枝的信!”
他的腳步快了兩分,摟著小老太太上樓。
門一關,母子倆頭對頭坐在飯桌前。
林少錫巴巴盯著信封,戳戳老太太:“快拆。”
邱瑞華這才從兜兜裡再掏出一個一模一樣的信封:“盯著我的做什麼,喏,這回有你的。”
林少錫撚著那個牛皮黃的信封,居然沒舍得拆。
邱瑞華笑他:“傻樣。”
他也笑了,催促著:“您先來。”
於是邱瑞華小心翼翼拆了自己手裡的,戴上老花鏡,眯著眼拿遠了細細瞧。
楊枝說最近都在寨子裡,信號不好,乾脆寫信方便。
老太太看過兩遍,收進床頭抽屜裡。
林少錫不在這兒待了,要走。
把信貼身放,一腳油門出了電廠。
冬日裡燈亮的早,路上也不是太堵,但他就是著急,上一回這麼著急還是邱瑞華受傷那天。
車駛進地庫,人從這輛車出來,上了旁邊那輛白的。
就想在這兒拆楊枝的信。
在有她氣息的地方讀她的信。
信封上寫著——
收件人:邱瑞華(煩請轉交林少錫)
那是一張貴州山水的郵票,印了郵戳,郵墨糊了點,林少錫看了好一陣。
他長這麼大,沒給誰寫過信,更是沒收到過信。
心裡起了很柔軟的毛邊,像重逢那天,楊枝蹲在台階上,被夕陽打出的一層絨毛。
他緩緩展開那頁紙。
是楊枝從工作本上撕下的白紙,最上頭還有醫院的名字。
她說:【少錫哥,展信佳。】
林少錫笑了一下。
【你最近怎麼樣?啟程的日子定了嗎?】
林少錫低喃:“快了。”
他摩挲著信紙,借著車裡的閱讀燈,繼續看下去——
【少錫哥,結婚時,我憑著一腔孤勇,年少輕狂,那是我第一次這麼輕率地做決定。來到這裡,是我人生第二個重要決定。感謝你,因為你的堅定,我走的時候沒有太過難過。
今天我救了一個孩子,是一個留守兒童,她的眼睛比泉水還要清澈,她的笑容是山裡最美的刺梨花。
我很高興我最終來了這裡。
在這裡,我是醫生,其他都不重要。
我在這裡想通了很多事,其實那些事在我身處的地方,不過是這一陣的雨,下一陣,太陽又會出來。
也希望你,雨過天晴,日日都是豔陽高照。
祝好。
你永遠的同行夥伴。
楊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