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暮晚搖就極為震驚了。
她站起來,繞著言石生走一圈:“這麼說來,你是要留一個能夠威脅你、很可能搶了你名次的人住在你家?這種極有威脅的人,你不把人趕走,還唯恐對方休息不好,供對方好吃好喝?你是已
經做好自己落第的準備,打算巴結人家神童了?”
言石生道:“我也不一定會輸。”
“噗。”
言石生:……“噗”是什麼意思?
暮晚搖坐了回去,她巴巴地仰望他:“大魏南北十五道,東西五十關,每年推舉人才去尚書省參加科考。十五道加上五十關,天下學子無數,每年卻隻會推舉千餘人。”
“那些大州能得推舉的人多,像你們嶺南這種偏遠的地方,每年也就
一兩人的名額吧。既然劉文吉有神童之稱,那他就是你最大的威脅。”
暮晚搖眼尾若飛,躍躍欲試地為他出主意:“你可以在一開始,就將這個威脅排除了。”
言石生沉默半晌。
他問:“你覺得我該趕他走?”
暮晚搖雙肘撐案,乖巧又嬌俏:“當然要住下。”
言石生詫異地揚了下眉。
暮晚搖為他出主意:“我看他似是驕傲、從無挫折的人。這種人,剛極易折。以你的心機,足可以在竊取他的才學時,擾亂他的心思,讓他考試失利,成為你的腳踏板,助你州考得利。雖然你不一定能贏,他卻一定會輸。”
“人生之事,奮勇向前,本就一個‘爭’字!”
公主言語含笑,內容卻這般狠。
言石生盯暮晚搖片刻,緩緩道:“人生之事,奮勇向前,卻不隻一個‘爭’字。還有德,忠,仁,義。”
他道:“我自然學問不夠好,神童的名號我拿不到,連續考了三年州考都沒有結果。但我絕不會拿他人的未來,去為我自己鋪路。天道有酬,我有我的道,隻求俯仰天地間,問心無愧。”
暮晚搖臉色不改。
她仍蠱惑他做壞人:“你不說,誰又知道你做過什麼?反正做過了,也就過去了。”
言石生溫聲:“這世間,沒有任何事情會真正過去。它不會過去的。”
聽他說了一番大道理,暮晚搖尚且沒有臉色難看,卻是如今這幾個字,如重錘擊上內心,讓暮晚搖心臟陡痛。
她後退一步,臉色驟變,神情變得些許蒼白。
在這世間,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過去麼?過去的所有痕跡,會化作噩夢,一次次回來折磨你,對麼?
看她臉色不好,言石生關心問:“你怎麼了?”
暮晚搖撐著案幾,細瘦骨節輕輕顫抖。她麵上卻不表現一點柔弱,惡狠狠道:“我的建議已經提完了,你既然不聽,就滾吧!”
言石生觀察她半天,未果,他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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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日,言石生與劉文吉來向暮晚搖辭行,二人要一起去參加州考,一兩日是回不來了。
暮晚搖看那個劉文吉不停地偷看她的侍女春華,而言石生眉目溫和,平平靜靜。言家的兄妹們鼓勵言石生好好考,依依不舍地送言石生。
隔著簾子,看他們互相鼓勵、兄妹情深,暮晚搖諷刺道:“這便要蟾宮折桂去了?”
言石生禮貌道:“多謝娘子近日的照拂。”
暮晚搖口上關心地問:“可有想過你根本考不上麼?”
言家人一下子齊齊怒視暮晚搖。
沒有人願意做惡人,暮晚搖卻偏偏喜歡做那個惡人。她掩口故作驚奇:“我說的是實話呀。天意難測,難道你們不做最壞準備麼?”
言石生便彬彬有禮:“那小生隻能祈禱人定勝天了。”
言石生一走,暮晚搖就不再笑臉相迎,而是把人都趕了出去。
她喝著衛士們:“隨我去野外,我們去尋白牛茶樹
!待找到了,我等就離開此地,見過我舅舅後,我們回長安!”
春華怯怯問:“我們不等言二郎的考試結果麼?不等言二郎回來麼?”
暮晚搖說:“等他做什麼?”
她輕蔑:“沒有人照拂,考得中嘛他。”
春華心動:“不如娘子你……”
暮晚搖微笑道:“他不是要憑借他自己的本事博天命麼?那我怎麼敢耽誤言二郎的正道?我這種小人,還是找我的茶樹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