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第159章劉文吉並沒有第一……(2 / 2)

尚公主 伊人睽睽 12882 字 8個月前

林道:“若是來不及,你護著書和百姓們走。南蠻人也需要和河西官員對話,我給你們爭取時間。”

劉若竹怔忡。

她一目不錯地看著他,目中光若星夜,碎星流動。

她道:“你怕河西落入南蠻手中?不,不會的。中樞不會放棄河西的……我爺爺不會放棄河西。”

林道摟著她的肩,道:“我隻是說萬一。我們做最壞打算……河西如此重要,中樞怎會放手。隻是怕萬一。”

劉若竹含淚:“沒有萬一。即使有萬一,我也不會丟下夫君一個人逃亡。我會與夫君一起。”

林道斥:“胡鬨!你素來懂事,怎麼此時不知輕重?你與我一起,誰管這些百姓,誰管我們好不容易保下來、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氣買回來的書籍,誰管我們的孩兒?若竹,不要小孩子氣性。”

劉若竹轉過臉,看向起伏沙丘。她睫毛上沾著水霧,輕聲:“夫君,不是這樣算的。若真有那麼糟糕……我會與夫君做好準備,安排好一切。但我不會丟下夫君一人走。

“沒有情非得已,而是在這世間,與我相伴終生的,其實隻會是夫君一人。人的性命不能輪回,錯過的悔恨不能彌補。我們既然誌氣相投,自然該同生共死。”

林道低頭看她。他一時失笑,覺得二人想的未免多。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正要說什麼,一個百姓忽大聲喊:“敵軍來了,府君,女郎,敵軍來了——我看到南蠻人的旗幟了!”

林道和劉若竹臉色齊齊一變,當即喊眾人起來:“快,大家趴下,躲起來——這裡風沙大,我等不是士卒,他們未必會將我們放在眼中。大家都藏好,不要出去!”

而再看那跟隨著他們的兩大車的書籍,夫妻咬牙,將書丟下不管——聽天由命吧。

南蠻人不識字,不懂大魏的文字,也不屑於學習大魏的文字。這些書籍對他們無用,他們大多會不感興趣,頂多丟棄幾本書……

丟棄幾本書,保住諸人性命,已然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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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吹窗,窗縫被吹開一條縫,涼風驚醒那正伏在案上的青年。

嶺南之地的深夜,言尚突然被風驚醒,他抬頭時,與正端著蠟燭立在他身旁俯視端詳他的暮晚搖對視。言尚攏了攏肩,發現自己肩頭被多披了一件外衫。

他覺得自己勞碌暮晚搖關心很不好,便不好意思地看她一眼,問:“怎麼了?”

暮晚搖壓下心裡對他的關懷。自戰事開始,言尚就睡不著,每天都要等長安的消息。她心中有時恨,心想他這麼關心,還不如直接回長安……怪嶺南太偏遠,傳遞消息實在慢。

暮晚搖輕聲:“長安來信了,我給你帶過來了。”

言尚精神振起,眉間的焦慮微放鬆。

燭台放下,暮晚搖坐在他旁邊,拿著數封信,夫妻二人一起打開。有朝中各位大臣寫來的,有劉相公寫來的,也有韋樹寫來的。

言尚和暮晚搖從大臣們的信中得知了如今情況,二人心情都有些不好,沒想到戰事頻頻受挫,大魏過了這麼多年,一與南蠻對上,竟然還是兵力弱。之後夫妻二人看了劉相公的信,信中附上戰報,說起楊三郎的幾場勝仗。

暮晚搖:“既然有人能打仗,就該提攜。中樞在顧忌什麼?”

言尚淡聲:“顧忌陛下的心情吧。”

暮晚搖一頓,嗤一聲。

二人再看韋樹的信,暮晚搖沒看出什麼,言尚則是盯著韋樹提及劉文吉反常行為的那段話,翻來覆去地看。

暮晚搖在研究劉相公的信,思索著中樞管不了楊三郎,寫信給言尚,難道言尚能管得了劍南戰場的決策?

言尚忽然說:“劉文吉恐怕和南蠻有交。”

燭火蓽撥一爆,暮晚搖猛地抬起臉。

暮晚搖:“你亂猜的事情,沒有憑據,是不行的。”

言尚:“當年劉文吉私下殺了羅修,羅修是烏蠻那個使臣團中一人。我發現有朝中官員和羅修交流大魏情報,後來查到那人可能是劉文吉。但之後……我入獄了,這事我就沒法推進了。當年我有提醒劉文吉注意,但若是巨源判斷無誤,劉文吉是有問題的。”

暮晚搖忽然目中一冷。

她說:“你入獄……縱是有你自找死路、年少輕狂的緣故,但現在想來,未必沒有劉文吉在後麵推的緣故。”

言尚默然。

時隔數年,抽絲剝繭,某些藏在深處、一直未被人發覺的政治因素,從深淵下浮了上來,露出醜惡嘴臉,嘲弄地看著二人。

而一旦有了痕跡,更多的痕跡便出來了。

暮晚搖咬牙切齒:“他可真是混賬!”

言尚不願多提當年牢獄之事,歎口氣,便也不多說了。隻是二人凝重起來,若是發現劉文吉有問題,那兩人對長安的乾涉,就要重新調整手段了……

暮晚搖從案上拿起一封書信,見上麵畫著地圖,乃是劍南之地的。劍南的各處進攻路線、各處兵力,都被言尚標得清清楚楚。這張極為詳細的戰略圖,顯然原本是打算給長安的。

暮晚搖嘲笑言尚:“你一個文官,指揮彆人打仗,不合適吧?”

言尚捏眉心,說:“不是我要指揮的,是三郎前兩日托曉舟給我寫的信中附帶的,我隻是抄錄一下給中樞……”

他停頓一下:“但是現在不能用了。”

如果朝中有人不是自己人,這張圖會害了大魏。雖然還不確定劉文吉有沒有背叛大魏……但是,小心為好。

言尚重新攤開信,開始隨手寫一些亂七八糟的戰事指揮……他隨手指揮也沒關係,他的主要作用是表態,是催著長安作戰,是督促兵部推進戰事。

暮晚搖見言尚又忙起來,便不再多說。她輕輕在他瘦削的肩上按了一下,起身帶上門出去了。暮晚搖背靠著書舍門,聽著舍內的沙沙狼毫寫字聲。她心想言尚當年也隨楊三郎一起參加過長安的演兵,言尚自己不能作戰,但未必不能指揮旁人作戰。

方桐提著燈,見公主在寒霜中站了太久。公主身體弱,他怕公主站久了病倒,便上來提醒公主回房。

方桐看一眼窗上映著的青年身影:“殿下放心,臣會看著二郎,不讓二郎整宿熬的。”

暮晚搖擺了擺手,示意她想的不是那個。她說:“明日我會給咱們言小二開點兒安神的藥,讓他好好睡一天。”

方桐無言。

暮晚搖若有所思地吩咐:“方桐,明日咱們言小二睡著後,你拿著你們駙馬的官印,召廣州節度使前來見我。不……不隻廣州,整個嶺南的節度使,都來見我。

“告訴他們,嶺南要開始演兵,提防外患。”

方桐頓時緊張:“怎麼?南蠻會來進攻嶺南?他們有這麼多兵麼?”

暮晚搖勾唇:“他們號稱有四十萬大軍,但我估計,除去那些老殘病弱,剩下的真正戰力大約隻有三十萬。三十萬大軍還兵分兩路……隻要大魏撐下來,敗的就是他們。他們常年戰亂,自己已經被掏空,所以才急需戰爭。但這場戰爭隻要拖的時間久,大魏就是贏家。

“不想冒險的話,他們應該不敢再多開辟一個戰場。哪怕是蒙在石,也經不起這般分散兵力。我讓嶺南演兵,並不是怕他們進犯嶺南……我是怕朝中有不是我們的人,不肯給劍南、河西出兵。

“早做準備為好。”

方桐突然道:“趙公如今成了兵部尚書,趙五娘趙靈妃身在劍南,難道趙公不管自己女兒麼?我們是不是可以爭取趙公?”

暮晚搖目中光亮,讚許地看一眼方桐:“那就讓五娘去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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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中的皇宮中,皇帝奄奄一息。因整個國家戰爭時期,他昔日享樂的,幾乎都被撤了。這場戰爭不知何時能結束,他已不堪忍受。

劉文吉來向皇帝請安,本是來彙報戰報,皇帝卻拉著他,喋喋不休地抱怨劉相公的強硬。

皇帝不滿:“朕並不是不管戰爭!朕齋戒都是為了祈福,還被那老頭子教訓一通,讓我少信怪力亂神的東西。老匹夫,遲早朕會掌控朝堂,讓朝堂都聽朕的!”

劉文吉目光涼涼地瞥皇帝一眼。

皇帝再次抱怨起,說戰爭掏空國庫,自己宮裡連夜漏雨,都沒有錢修。

劉文吉看他半晌,心想這樣的皇帝,他們竟然在幫這樣的皇帝做事?

太諷刺了。

劉文吉忽然道:“陛下,其實南蠻使臣來了大魏,要和我們談和。臣是覺得戰事當前,不應和使臣談和,所以才壓下。”

皇帝一愣,見劉文吉要下跪請罪,他連忙道:“朕知道了,你是怕劉相公那些人說你吧?他們不肯談和,你才不敢提。你受委屈了!”

皇帝問:“他們談和條件是什麼?”

劉文吉:“他們想要劍南。”

皇帝愕然,沒想到南蠻野心這麼大。他登時大罵狼子野心,癡心妄想,竟敢要大魏國土。劉文吉見皇帝如此激動,以為自己看錯了這位皇帝。

果然,皇帝罵完後說:“劍南不能給他們。”

劉文吉低頭稱是。

誰想到皇帝話鋒一轉:“劍南隻能劃給他們一部分。益州這樣的地方,是絕不能給的。揚一益二,益州這樣富饒的地方,絕不能給。但是除了益州,劍南其他地方多貧荒,給也無妨。反正南蠻那些野人又不懂,糊弄糊弄無妨。”

劉文吉端詳著這位皇帝。

他初時想扶持一個廢物當皇帝,他今日才真正意識到,這個廢物,居然是個什麼都知道、卻仍不在乎的廢物。連他都猶豫要不要送出劍南,皇帝竟然隻是不想給富饒的地方。

這樣的人,是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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