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大順點點頭,取了一根旱煙坐在堂屋裡抽,劉香桃提著鍋出來,他不放心地再次叮囑道:“你緊著點嘴,彆在夏夏麵前說漏嘴壞了兒子的好事兒。”
劉香桃有些不忍心:“老頭子,咱這樣做是不是太缺德了?夏夏人勤快,對咱們也孝順,今年才20,咱這樣做豈不是害了她一輩子麼?”
曾大順眼睛一瞪:“你個老娘們兒瞎咧咧個啥?兒子後找那個媳婦兒家裡有權勢,還是個獨生女,他倆一結婚沒準這輩子都不會回來了。那邊現在又咋不太平,咱倆還能過去跟他們過,你想老了沒人養?”
曾大順把煙杆放在腳邊磕了磕:“夏夏咱們當然不能虧待,這段時間你就在外麵尋摸尋摸有沒有合適的女孩,要是有咱們就抱過來給夏夏養。”
“有了孩子,她後半輩子也就有靠了,等咱倆百年之後,咱們這些家業不還是她們母女的?”曾大順自覺自己已經很為何夏考慮了。
劉香桃還是於心不忍:“為什麼不抱個男孩?”
曾大順搖搖頭,覺得自家這婆娘到底還是太過短視:“抱養個男孩兒,要是到時候出個什麼事兒他去分咱兒子的財權怎麼辦?還是女孩保險,養到十七八歲往外一嫁就不用管了,就算招贅也沒事,一個女孩,能成什麼大事。”
“再說了,咱兒子在信上說了,咱們馬上就要有親孫子了。”
劉香桃動了動嘴,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徑直去了灶房。
在屋子的拐角處,何夏一直在那裡站著。
這年頭的房子不隔音,曾大順和劉香桃說話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還是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
何夏心寒。
她十九歲和曾文越相親結婚,結婚後曾文越不在家的這一年裡,何夏對老兩口畢恭畢敬。
曾大順是公公,平時和何夏交流不多,但劉香桃待她是真的好,平日裡關心的言語從來不少,得了點什麼好東西她也會為何夏留一份。
在這年代,她這樣的婆婆不多見,甚至比許多親媽對女兒都要好。
何夏不是個不知道感恩的人。她感激自己遇到了個好婆婆,於是對她加倍的好。
後來劉香桃偏癱了,躺在床上不能動了,何夏也儘心儘力的伺候她。
何夏摸了一把臉,不知道那時候的劉香桃對她有沒有愧疚之心?
還有曾大順,她一直以為他隻是不善言辭,但為人卻很好,在這大河公社裡,誰家有個什麼困難來找他他都會幫忙。
哪怕公社解體了,他不是大隊計分員了,但在這公社乃至鎮上,誰不給他三分薄麵?
這樣一個人,誰會想到他會為了自己兒子,犧牲大好年華的她呢?
還有曾文越,那也不是什麼好鳥。彆人不知道他父母是什麼人,他自己會不知道嗎?
上輩子他爹他娘相繼離世,他連麵都不露,要不是知道他父母有她奉養,他又怎麼敢不回來呢?
一家爛人,隻要一想到還玩和這兩個人相處,何夏留覺得惡心想吐。
她回了房間,靜靜地思索對策。
她和曾文越沒有領證,但這並沒有什麼關係,在這個年代,大家是承認事實婚姻的。
而她顯然是沒辦法和這一家子好聚好散的,那就鬨吧,但她不會在大河村鬨,她要去曾文越現在的嶽丈家鬨。
曾大順做這一切不都是為了曾文越的前程嗎?那她就毀了曾文越的前程。
但曾大順這個惡心的人也不能放過,他不是最在意他的麵子嗎?那她就把他的麵子扒到地上,再狠狠地踩!
做好了決定,何夏昏昏欲睡,劉香桃做好了飯來叫她叫她睡著了也沒打擾,回了灶房。
“夏夏累了,睡著了。”
曾大順嗯了一聲,吃完飯就出門了。這段時間忙兒子的事兒,家裡家外都丟給了夏夏,村裡人看在眼裡,可沒少在背後說他,他得出去說道說道,總不能讓彆人以為他們老兩口磋磨兒媳婦兒。
劉香桃吃完飯洗了碗,想了想,給何夏做了一碗糖水溫泉蛋。
何夏一睡醒就看到了放在床邊的糖水蛋。沉默半晌,何夏端了過來。
曾家欠她那麼多,不吃白不吃,當務之急,是要養好身體。
下晌劉香桃不在家,常紅忙完家裡的那一攤子事兒來看何夏。
何夏隻懇求了她一件事兒,讓她晚上再來一趟曾家,說她娘家托來口信,讓她回去一趟。
國家支持個體戶後,常紅的丈夫做了個走街串巷的貨郎,賣點針頭線腦日用小百貨。他整日早出晚歸,讓常紅來傳信是最合適的。也是最讓曾大順不會懷疑的。
常紅雖不知道為什麼,但晚上還是如約而來。她找的借口是何夏的爺爺身體不好,想見見她。
曾大順果然沒有懷疑。
夜裡睡覺,何夏拉了窗簾,打著電筒將自己所有的重要的物件都收拾好。第二天何夏忍著往飯裡投毒的心思做好了早飯,忍著想吐的惡心感吃了早餐,而後便匆忙走了。
走之前帶上了劉香桃給她準備好的糕點煙酒。
何夏將重要的物品綁在了腰上,好在這年頭的衣服都是寬大的,她綁得緊,肉眼看不出絲毫異樣。
走出大河村的的山坳,何夏回頭看了住了一輩子的大河村,從這裡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曾家。劉香桃在屋裡屋外的忙活。
何夏想,如果曾文越不是陳世美,那劉香桃真的是個極好極好的婆婆。
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