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唇無意識的翕動著,才吐出一個“家”字,便被人猛地打斷。
“魔怔啦?”
柳素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
她瞥了瞥落在地上的魚肉,又瞧了眼麵前四目相對的兩人。
“……”
咋的,擱這上演主仆情深?
“不就是掉了塊魚肉麼,還能餓死你們不成?”
還說什麼不適合吃魚,什麼鬼……
柳素覺得這兩人怪怪的,從謝柒醒來後他就死氣沉沉的,反應也慢半拍。至於謝玄景……所以不適合吃魚是什麼有趣的笑話麼?她剛才在一旁就看見他說完這話就突然笑了起來。
她站得不算近,又是在側麵,隻能看見謝玄景嘴角微微上揚的弧度。笑得還挺好看的,就是有些莫名其妙。
隻是此情此景下,似乎這些都不是重點。謝柒不知怎麼了,他的嘴唇不停的上下抖動著,好似要說些什麼又發不出聲來,再看對方比剛才還要白上幾分的臉色……
“臥槽!他魚肉過敏?”
不像啊,臉都白成這樣了,也沒起紅點啊……
“卡魚刺啦?”
這倒是挺像,問題是她去哪兒找醋啊。
“拿著。”
慌亂之下將手中剩下兩串魚遞給一旁的謝玄景,柳素雙手成拳,猛地在謝柒後背一砸。
“好點沒?”
這修士卡魚刺應該跟凡人差不多吧,也不知道這法子有沒有效。
咦,有效!
不知道是不是挨了一拳的緣故,那張慘白的臉終於恢複了一絲血色。
謝柒側頭,眸光落在一臉關切的柳素身上,他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都沒吐出來。就像是海上漂浮的一葉孤舟,他不敢直接問麵前的謝玄景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更不敢對身旁的柳素訴說困惑。
天地孤茫,他好似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好些了麼?”
“嗯。”
喉嚨發出乾澀的回應。
“那行,我們快走吧。看這天氣好像要下雨了,雖說暫時甩掉了那些人,但指不定什麼時候會撞上。”
柳素邊說邊去收拾,她吃不慣辟穀丹,在外也不想委屈自己。再加上如今有段譽buff加持,岑羲天裡傳說中非元嬰初期速度才能捉到的飛魚,她輕輕鬆鬆就捉了不少。
飛魚巴掌大小,肉多刺少且全是大刺,吃起來方便又美味。
咦……那謝柒是怎麼被魚刺卡住的?
甩開腦子裡突然冒出的這個無關緊要的消息,柳素也沒心思深究,三兩下將還沒來得及烤的魚打包,她動作利索,不一會就收拾好了。
“走吧。”
柳素左手拎魚,原本還想著幫忙拎謝柒的,但對方拒絕了她的好意。
明明剛才還死氣沉沉的,魚刺順下去後,轉瞬對方又恢複了精神,成了謝玄景的跟屁蟲。
真愛!
柳素在心裡感歎了一句。
三人速度不快,但運氣卻不錯,尋了處能躲雨的地方。三人分散開來,謝柒本就受了傷,此時已經昏昏沉沉的睡去。謝玄景在角落處點柴火,至於柳素……
真香!
謝玄景竟然不吃魚,柳素還是今天才知道。不過她不知道也不奇怪,書裡也不是什麼都寫,比如謝玄景的日常吃食愛好這些,就一個字都沒提過。
她吃的香,連謝玄景都被感染了,沒忍住問:“魚好吃麼?”
“還行吧,不過我最喜歡吃的是牛肉,就是那種上麵撒了一層辣椒麵、胡椒麵、醃製過的薄薄一片,丟進紅湯裡一涮……”
柳素咽了咽口水:“咬下的那一刻,辣、香、嫩……絕了!”
“紅湯?”
少年吐出兩個陌生的字眼。
柳素嘿嘿一笑:“有機會我請你吃火鍋。”
當然,她覺得大抵是沒什麼機會了。今天救人這事,已經非常的不柳素了。等出了岑羲天,她保證再也不出門,以後還是窩在乾門睡大覺的好。
似看出了柳素的敷衍,謝玄景卻沒有多說什麼。他隻是看著正皺著眉睡覺的謝柒,愈發肯定自己的猜測。
她果然是為了謝柒才幫他。
心裡的那個疑問再度冒出,這次謝玄景卻是直接開口:“你為什麼幫謝柒?”
“啊?”
柳素咽下最後一塊魚肉,不知道怎麼又跟謝柒扯上了關係。
“為什麼?”
她低聲呢喃這三個字,連自己都想不明白是為什麼。
是因為他給她的那幾塊靈石麼?還是對書中紙片人的同情?亦或者是,身為現代人她見不得有人在她麵前死亡?
少女的眼神有片刻迷茫,又瞬間清明。
或許都有吧,她說不清楚,隻能含糊回答:“想救就救唄,幫人需要理由麼?”隻是說完,她又不覺反問:“你呢?謝玄景,你不也經常幫人麼,你的理由是什麼?”
他?
不知為何,謝玄景就是能瞬間反應過來,少女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那個會幫人的謝玄景……
少年突然垂下了眼眸,微弱的火光下是無人得見的琥珀色。那一閃而過的異色瞳孔,隨著少年心情的起伏,來得快也散得快。
“沒有理由。”
少年突然笑了。
這是柳素第一次見對方臉上帶著如此明顯的笑意,在帶著溫煦火光的照耀下,竟一時炫目得讓人瞧不清少年眼中的眸色。
“對吧,沒有理由。”
有些人的善良是天生的,當然她不是在誇自己,她是指謝玄景。
是啊,沒有理由。那個人幫彆人時,也是從來都沒有理由……
謝柒睡得很不安穩,傷口一直火辣辣的疼,就好像整個人被丟進火堆裡烤一樣。他想睜眼,卻隻能漫無目的在白茫茫的霧裡行走。
“謝柒。”
夢裡有一道熟悉的聲音,那是幼時的謝玄景。
那是他們第一見麵,半大的孩子坐在靈輦上,他坐得那麼高,激得無數衣衫襤褸的難民朝他伸手。
“你選哪一個?”
“隻能選一個麼?”
靈輦上的父子對話。
“阿景,我們此次行程匆忙。蜀官城本就不許凡人入內,帶一個已是勉強。”
那就……
“我要他。”
“謝柒,以後你就叫謝柒吧。”
他最喜歡家主叫他的名字,他總是用最平和的聲音,將他拉出困境。第一次見麵如此,修煉時如此,在他迷惘時也如此……
似乎比起年齡稍長的他,家主更像是他的長輩,用一種平和溫煦的方式引領著他。隻是好夢終成空,那個伸手拉他的孩子像星光般散去,隨之取代的滿天彌漫的大火。
但與現實不同的是,這次是他站在大火裡。
他在火裡躲閃,灼熱的火焰燙得他渾身冒汗,但他顧不得這些,隻是快速的走著。
“家主,家主……”他要找到家主!
“家主!”
他一臉驚喜,少年就站在那,正在喊他的名字。
“謝柒。”
沒有任何猶豫,他快速朝少年走去,身後卻突然冒出另一道聲音。
“謝柒。”
一前一後,就像往事重疊。
他焦急的想辨認出真假,但兩個“謝玄景”無論是表情、衣服、動作,全都一模一樣。就像是早已策劃好的一場陰謀,他認不出,認不出!
十年朝夕相處,他竟認不出自家家主。
眼淚就這樣笑著流了出來,眼前的畫麵卻急速扭轉。
還是那場大火,隻是這次他站在外麵。麵前是燒焦的斷壁殘垣,以及……焦黑的屍體。
那是老家主、老家主夫人,還有那個二少爺……
隻是麵前的畫麵卻異常詭異。
老家主的手還保持著單手推人的手勢,而他推人離去的方向,恰好正對門口。隻是……真是如此麼?
夢境總是半真半假,也會意外的帶出某些讓人忽視的細節。
那是一塊斷裂的橫梁,直直的壓在男人的背上。而他卻始終痛苦的弓著背脊,好似在護著什麼。
謝柒知道,老家主護著的不是彆的,而是他的另一個兒子。
那個從小不受喜愛,連白謁待遇也不如的兒子。隻是,真的如此麼……
男人的身體已經和護在身下的孩童被大火綁在了一起,死前互相怨恨,死後卻難以分離。這真的如他曾經所想,是一個男人死前對兒子悔悟的愛麼?
忽略的細節就像潮水,一點點將人吞噬。他有些害怕的後退,卻莫名踩到了什麼。
那是一隻女人的手,漆黑、乾涸,被大火燒成了可怖的模樣,但她卻意外的安詳。甚至張著嘴,好似在嘲諷著什麼。
不對,不該是這樣。
在火裡求生的人,捂住口鼻幾乎是本能。哪怕是救人的老家主,也本能的埋下了頭……
“當時大火,就跟有人設了陣法似的,彆說火光連聲響都沒弄出。”
“不會惹了什麼了不得的仇家吧?”
“謝柒,我今日替阿景換骨,若申時未歸,你就打開這個錦盒……”
“天呢,這就是家主夫人麼?怎麼這般瘦弱……”
“啊!尾巴!她有尾巴……”
嘈雜紛亂的信息全部湧入腦中。
謝柒醒了,正對上一雙帶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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