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盯著畫中的兩個人,乖乖靠進義父懷裡:“嗯。”
隻要那兩個人還在,他們所在的地方就是家。
……如今看來,義父就算不再與自己親厚,至少還是記得這些裝飾的。
封如故將下巴枕在如一肩上,環顧房間一圈,拖長聲音“哦”了一聲:“還是挺寬敞的嘛。”
如一覺得他有些煞風景,並不應他的話。
封如故也不介意,從如一背上爬上來,並順走了他的貓。
這貓黏人,卻並不在意具體黏著的是誰,因此擺出一副既來之則安之的態度,窩在封如故臂彎裡,留一條細長的尾巴在外晃來晃去,隻顧著將耳朵在封如故的手指上蹭了又蹭。
封如故問如一道:“他們叫你一個人住在這裡?”
如一很是公正,並不在背後言人是非:“是我選的。這裡安靜遠人,適宜做許多事情。”
……譬如一個人坐在這裡,靜靜懷念著兩個人的日子。
金絲楠木床上沒有被褥,也沒有絲毫人氣,但上麵隻落了些許灰塵,想必是平日裡勤於擦拭的結果。
附近橫擺著的僧榻上有一個蒲團,那是如一平時修煉、打坐與休息之處。
封如故摸一摸僧榻,硬得驚人:“你就睡這裡啊。”
“偶爾。多數時間我在戒律堂修行。”如一撣去床上灰塵,懷著一點期待,希望它真正的主人來坐上它,“義父,請坐。”
常伯寧礙於自己的虛假身份,不好意思去坐床,隻選了凳子落座。
如一彆開眼,壓下心底那點物是人非的酸楚,恭敬地一點頭:“義父,你在這裡稍坐。我去請一趟方丈。”
常伯寧應了聲是,如一才踏出門去。
一路乖乖尾隨的海淨回了熟悉的寺中,也難免雀躍,向兩位道君告了假,打算去找自己在寺中的同鄉,好好聊一聊這些日子在外的見聞。
封如故也在凳子上坐下,一手逗弄著小貓,另一手撫弄著小貓細密厚實的頸毛。
小貓也用雙爪合住他的指尖。
常伯寧歎了一聲:“如故,你還要瞞多久呢?他實在是……”一片丹心。
封如故沒心沒肺地玩著小貓胡子,又把它抱起來跟自己對視,笑說:“快了。”
……
如一去尋方丈,卻被人告知,方丈還在講經。
好在講經已近尾聲,如一便立在道場之外等候。
在外圍守著道場的青年和尚也是如字輩的,乃戒律院副座門下弟子,名喚如微,論輩分還是如一的師兄,但他頗有自知之明,並不敢與如一稱兄道弟。
氣氛一時冷寂。
如微見如一離寺幾月,竟無端生出一頭長發,隻用一條發帶綁作高馬尾的模樣,心中有萬般好奇,也不敢問,隻佯作自己瞎了,什麼都看不見。
倒是如一先開了口:“今日講經,是為著什麼?”
如微馬上回答:“是為了祈福。”
在這明確的提示之下,如一很快想了起來。
他許是離開寺中太久,竟淡忘了,自從他入寺開始,每至八月底時,寺中總要誦上七日福經。
若在以往,如一是根本不關心這些事的。
主講福經一事,永遠輪不到他這種手上沾染殺孽之人,因此他不必操心福經是為誰而誦的。
但他忽然想到,自己此番若是回去,那個多事的雲中君一旦好奇,問起寺中在辦什麼法事,自己總該有一個確鑿的答案才是。
於是他為了滿足那人的八卦之心,繼續詢問:“這七日福經,是為了誰?”
如微沒想到如一今日話如此多,因為實在不擅長應付他,光腦門上都蒙上了一層薄汗:“……這……就是長右門的玄極君,為他亡故的長子祈福啊。”
如一凝眉:“道門找佛門祈福?”
如微說:“是。玄極君很疼他的長子,本是寄予厚望,盼他接下玄極門的,無奈天不憫之,遭了‘遺世’之禍,英年早逝,他也不知他長子亡於哪一日,就以他出生的八月十七為期,自家祈福,也請佛門祈福,好多積一分福報,多修一分來世……”
話說至此,如微才意識到自己議論了太多,急忙收聲。
如一沒有說話。
……“遺世”之禍,於他而言,也是一場隱痛,將他與他的義父分隔了整整十年光景。
……
如一佛舍中有花有草,因為少人打理,難免有些勢盛,常伯寧閒不住,挽起袖子,動手在院中修修剪剪起來。
封如故和貓玩耍中,不慎把貓招惱了,小貓棄他而去,跑出了小院。
封如故儘管知道這貓比自己要更認路,卻還是抱著一點怕它丟了的擔憂,一路追著它出了院落。
常伯寧看他大呼小叫地追貓,舉著小花剪笑歎一聲:孩子氣。
在清淨的佛門聖地,常伯寧並不太擔心封如故會出事。
封如故跑得氣喘不已,追出百米開外,總算在一間小香堂前捉住了貓。
待他重新把貓摟入懷裡,才意識到香堂前站了一個人。
一名青年腰杆筆直,在佛門之地仍腰掛銳器,他絲毫不以為忤,意氣風發的樣子,像極了一隻孔雀,也像極了十年前的封如故。
二人打了個照麵後,俱是一怔。
封如故認出了他。
在“遺世”中時,封如故飽受淩遲之刑,他滿心絕望,曾一度想要尋死。
那時,有十七八雙手將他一齊按住。
有一名少年在旁說風涼話,道,他們不讓封如故死,是為了封如故好,將來,封如故還會感激他們的。
第二日,在那名少年被丁酉點中後,封如故沒有救他,而是讓他自己去體會了一遍丁酉的刑罰。
後來,他在獄中因傷重而死。
眼前的少年,那時不過十四歲上下,被丁酉抓回獄中時,和三釵一樣,身負重傷,行動不得。
然而在重傷之中的短暫清醒間,他始終不忘怨毒地盯著封如故。
……因為封如故見死不救,害死了他的親生大哥。
封如故還記得,他姓柳,他慷他人之慨的哥哥叫柳元昊,他叫柳元穹。
柳元穹看著氣喘微微的封如故,皮笑肉不笑道:“……雲中君,彆來無恙啊。”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