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好的菜,趁熱吃才是正理,待會喝一肚子酒,該吃不下了。
服務員端了熱米飯上來,銘德的米也有講究,當即新米先浸後蒸,粒粒晶瑩軟糯,隔著老遠,米香味就揮之不去。中年人口中鹹肉的滋味還沒褪去,趕忙扒了口飯調和,誰知蓬鬆的米飯竟也絲毫不亞於桌上菜品的美味,叫他忍不住多吃了口。
“這米飯。”他點點碗,朝一旁的好友說,“都不用配菜,我光拿辣椒醬就能空口吃一碗。”
好友夾來桌上砂鍋裡最後一顆紅燒牛腩,牛腩濃鬱的汁水伴米飯,吃得比他還有滋味。
葉白情的丈夫忍不住有點擔心:“……不許吃了啊,最後一口了。”
妻子已經吃了整整一碗米飯了,她之前老吐,後來能吃下東西了,胃口卻也沒有懷孕之前那麼好,情況好的時候,最多配著銘德給的酸蘿卜喝一小碗粥,哪有現在這樣胃口大開的時候。
葉白情吃完泡菜以後,卻發現自己的食欲是真的回來了,她連吃兩片肉一個鴨掌後,又配著醃豬腿的瘦肉和鬆鼠鱖魚吃了一大碗飯,就這樣,她還覺得自己能繼續吃下去。
好久沒吃肉了!
也不知道是覺得銘德的餐廳有安全感還是怎樣,現在吃下鹹豬腿,她竟真的沒有想吐的感覺。
這一刻她終於確信自己孕吐的心理陰影已經徹底消失。口中鬆鼠鱖魚醬汁的酸甜配著米飯爽口極了,鱖魚肉外皮酥脆,內裡柔嫩多汁,更是叫人欲罷不能。
頂著丈夫擔心的眼神,她咽下口中的魚肉,看了眼碗裡新添的米飯,又看了眼剛剛上桌的稠湯。
“我再吃一點。”她說著舀來一勺稠湯蓋在米飯上,再添上一小點旁邊隨贈的薑醋。
稠厚的湯汁迅速覆蓋住蓬鬆雪白的米飯,微微一拌,它們就親密無間地融合起來,葉白情拿勺子朝嘴裡送了一口,登時被口中複雜渾厚的滋味給驚豔了,裡麵片狀的材料似乎是粉皮的樣子,吸飽了蟹肉的鮮甜,也讓蟹湯的質地更加醇厚:“這是蟹黃嗎?好香!”
她已經記不起自己有多久沒吃過螃蟹了。
路過的服務員笑道:“是呀,這是蟹黃銀皮,您是孕婦,不能多吃哦。”
葉白情一邊點頭,一邊朝自己嘴裡又送了一口。
旁邊的丈夫終於看不下去了,搶過她的碗:“你小心給自己吃傷著。”
葉白情也覺得自己今天吃的有點多,但看著碗裡的米飯,又很是不舍:“多可惜啊,還剩那麼多呢。”
丈夫沒轍地說:“我吃,行了吧。”
說完果然端著那半碗飯就吃,被蟹醋激發出極致鮮味的蟹黃混合了軟糯蓬鬆的米飯,一口下肚,丈夫就忍不住開口:“還真是絕配唉。”
葉白情氣得推了他一把:“你故意的嗎?”
丈夫果然不敢再說話,悶頭開吃,吃完這碗飯,居然又添了一碗,最後拌著蟹黃銀皮,硬生生吃下去三碗米飯。
葉白情這會兒一點都不想吐了,她饞。
但沒辦法,她又實在不敢真的把自己吃撐,隻好眼巴巴看著丈夫吃飯,自己喝金窈窕給的吊梨湯。
吊梨湯酸酸甜甜,果然讓肚子更舒服了點,她吃著吃著,就掀開蓋子,撈出來一顆裡頭的酸梅乾。
酸梅乾吸飽了梨湯,本身滋味也濃鬱,含在嘴裡,跟吃糖似的,越含越有滋味,越含越……開胃。
葉白情:“qaq”
金窈窕繼續揉著水牛奶小湯團,看著人把烤箱裡酥脆的烤鵝取出,滾燙的燒鵝酥脆得叫人不敢多碰,她叮囑幾個小徒弟:“小心,彆燙到手。”
烤鵝油汁太多,表皮破開後迸射出來,可不是開玩笑的。
屠師父就中了招,黝黑的老臉掛上油點,晶晶亮亮,看著跟被烤出糖汁的紅薯似的。
他牽著一群溫順的徒弟拾掇鵝,烤鵝事先鹵泡後才進的烤箱,表皮還刷過糖,這會兒被烤的焦褐發亮,挪到餐盤,誘人得很,拿刀一滑,兩麵綻開,才叫人發覺它已經被去乾淨了骨頭。
鵝腹事先填塞的糯米飯也得見天日,糯米裡火腿丁、香菇丁,各色材料應接不暇,浸飽鵝油和鹵湯,糯米隔著肉,被烤箱烘得粘糯剔透,香味一飄出來,現場忙活了半天的好些小徒弟眼睛都直了。
金窈窕也露出滿意的神色,把揉好的小湯團放下,拍了拍手:“我跟你們一起出去。”
主菜差不多就到這了。
剩下的其他人都能乾。
外頭,不少客人已經吃得發撐,中年人偷偷給自己鬆了三個皮帶眼兒,心說不行不行,不能再吃了,誰知新的香氣又一次飄來,他定睛一看,目光頓時再轉不開。
金父師弟們那一桌,烤鵝上桌,一群人全都愣住。
褐色的烤鵝,脫去全身骨頭,內裡包著噴香的糯米,六師弟悄悄問:“二師兄,這不是師父教過我們的八寶糯米鵝嗎?”
老二點點頭,盯著那隻似曾相識的鵝,回憶一下湧了上來。
師兄說今天掌事的是金窈窕,那麼這道鵝,應該也是師兄教給她的吧?
八寶糯米鵝……是尚老爺子最愛吃的菜,師兄學過這個,他也不例外。
隻是,學的並不夠好,跟師父當初教的,總有一二分區彆。
也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的問題,就是少了點味兒,因此後來,他也就不愛做這個菜了。
但今天的餐桌,已經給了他數次意料之外的成績,此時看著這道鵝,他也騰地生出一些想要品嘗的念頭。
提筷,輕戳,鵝皮隻微微一碰,就酥脆地裂開,一如記憶裡那樣。
褪去了骨頭,鵝皮酥脆,鵝肉滑嫩,用筷子使勁兒一夾,就水汪汪扯下一塊,包著裡頭的糯米,塞進嘴裡。
湯汁流淌到舌尖的那一瞬,老二的眼神猛地閃了閃。
一旁的六師弟卻已經嚷嚷了起來:“我的天……這味道,比師父做的,一點不差啊!”
老二抬起頭,看著從後廚出來,找父親說話的金窈窕。
他張了張嘴,想叫她,但一時竟說不出話。
可以傳承師父心血的人……莫非,並不是自己,也不在尚家,而是……在這裡嗎?
金窈窕遙遙對上遠處那幾位父親的師弟的目光,怔了怔,隨即微笑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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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宴會,可謂賓主儘歡,連來采訪的媒體組走的時候都滿臉微笑,銘德最後也給他們準備了三桌宴席,叫他們忙碌過後,吃了個淋漓酣暢,臨走的時候好幾個嗜甜的記者硬是把桌上最後的一點椰奶湯圓都瓜分乾淨,才帶著滿嘴椰奶酒釀的鮮甜和糯米水牛乳餡的濃香離開。
一則有人請托,二則又吃人嘴短,回去以後,他們自然工作得賣力無比。
隱宴和銘德的名字轉瞬間鋪天蓋地,大出風頭。
一家外地來的新餐廳,能擁有這個關注量簡直是不可思議,叫金家自己都嚇了一跳。
但憑借網絡和媒體的雙重熱度,銘德的新餐廳順利地連過渡期也沒有地紅火了起來。
深市的餐飲業同行們看到新聞以後隻覺得摸不著頭腦,搞什麼?不是說尚家跟銘德不合的嗎?怎麼尚家的幾個廚子全都去給人家開業捧場了?那當天沒去的自己成了什麼?
再看銘德宣傳那陣仗,哪裡像一個在深城一窮二白的小公司?好端端的把這樣的同行得罪掉,無妄之災都沒那麼慘。
一時間不少人都暗地裡埋怨夏家人在外亂說話,這不是耍人玩兒嗎?果然姓夏就是姓夏,跟尚家人不是一條心。
被推上了風口浪尖的夏家人除了生氣之外無計可施,回頭找老二幾個當天公開露麵的人談話,得到的回應也是不鹹不淡的。
家裡,六師弟掛斷電話,還跟電話那頭的夏家人吵了幾句,吵完後神清氣爽,轉頭去找自家二師兄。
二師兄在那開一個保險箱,看到他,平靜地問:“是夏仁?”
“就是他。”六師弟道,“彆管他了,二師兄你拿什麼呢?”
老二沒說話,專心把保險箱打開,探手進深深的櫃子裡,緩緩拿出一本菜譜。
菜譜已經很老舊了,他看著發黃的外封,好久之後才緩緩翻開。
六師弟看到外封的提字,大吃一驚:“這不是師父的筆跡嗎?”
老二點頭。
過了一段時間,金家,金父忽然接到電話,電話那頭的二師弟請自己帶著女兒去家裡做客。
掛斷電話後,他有些莫名地朝金窈窕道:“不知道是什麼事情,還挺嚴肅的。”
金窈窕並不放在心上,仔細翻看著銘德公司整理給她的財報。
太子殿下審閱過深城分公司的經營狀況,很久之後才微微點頭。
我的江山啊。
與此同時,一架私人飛機劃破上空,緩緩降落在了深市機場。
葉白情提前得到消息,來到機場,跟菲比打著電話:“你們到了嗎?”
身後傳來菲比的聲音:“我們到了。”
葉白情驚喜地回頭,就見自己的好友身後圍聚了一大堆疑似保鏢的人物。
這群保鏢膚色黝黑,體型健壯,神情嚴肅地將菲比和另一道纖瘦的身影牢牢圍住,叫她們不被外界打擾。
葉白情被對方這大陣仗弄得有點錯愕,仔細一看,才發現菲比帶來的那個朋友把自己裹得無比嚴實——帽子、口罩、眼鏡和大衣,這人露在外麵的皮膚,可能隻有手背那一丁點而已。
但即便如此,葉白情仍舊覺得此人似曾相識,她眯著眼,忍不住想看透對方重重保護下的真麵目。
電光石火間,她想到了一個名字,嚇得往後踉蹌了一步。
天啊,居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