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茵替她理正發冠,口中嗔笑:“我看您這位美人就很‘皮’!哪有自己誇自己是‘美人’的,得矜持,讓彆人來誇才對。”
歲行雲哈哈笑著站起身,搖頭甩開縈繞心頭數日的煩亂與異樣。
她早就發現,剛“來”時這張臉與上輩子隻有七成似,如今卻是十足像了。
不要臉的說,她這長相是真不差。
可上輩子活到死也未曾得哪位男兒青睞示好,她也不曾真正對誰心動,究其根源,無非就是混在一處的多是軍中同袍。
誰沒見過對方毫無人性的一麵?
彼此交付生死沒問題,交付繾綣柔情卻是萬萬做不到的。
所以她才更明白,自己隻適合討個嬌軟甜美會嚶嚶的伴侶。
若能在她麵前毫無顧忌地嚶嚶嚶,那說明對方沒見過她對敵時是如何猙獰駭人,心硬手狠。
獨自邁出南院,歲行雲大步流星走過兩株隨風搖曳的如絲春柳,抬手按住心口。
“什麼麵紅耳赤,什麼小鹿亂撞,風一吹都會散的。”她小聲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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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往西院的小徑上,歲行雲遇見了匆匆尋來的飛星。
“你那什麼臉色?”歲行雲狐疑蹙眉,“出事了?”
“昨日午後,有國都尉官差與儀梁城中衛分頭出動,自儀梁東門開始挨家挨戶進門搜查。”
飛星與她並肩而行,邊走邊道。
“理由是,近來城中有個竊財又劫色的采花大盜,已犯案數起,如今仍在城中流竄,此次全城搜查正是為緝拿此人。”
昨日清早李恪昭才隨蔡王一行離城,午後就全城搜捕采花大盜?
歲行雲心生警惕:“既說已犯案數起,之前卻不見四門張貼海捕文書,毫無風聲。等到王君離城才大張旗鼓挨家搜查,這很古怪。”
飛星使勁點頭:“更古怪的是,國都尉管儀梁民生事務,暗地裡是卓嘯黨羽;儀梁城中衛負責王城衛戍,乃蔡王心腹。”
近來蔡王與卓嘯之間的暗戰日漸激烈,這會兒麾下兩路人馬卻忽地聯手,讓人霧裡看花,摸不透此事背後究竟有何陷阱。
歲行雲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斜睨飛星:“昨日已被搜的屋宅中,可包括薛國質子府?四方令可曾出麵?”
異國質子身份微妙,如當地官差尋常查案,需例行挨家搜宅,按理該有負責質子們日常事務的四方令指派官員在場協調,以免出現不必要的誤會與衝突。
“薛國質子府離東門那樣近,自是被搜了。但很怪,竟是入夜宵禁後才搜到薛國質子府的。”飛星回她意有所指地一挑眉。
薛國公子數月前鬨出了“將自家二夫人送進府中任人糟蹋,又將其殘忍枉殺”的醜聞後,正等著他父王派的兄弟來換走他,自不會在府中搞幺蛾子,想也搜不出什麼來。
“但蔡王此行西山大營,薛國公子亦在受邀之列,這幾日府上臨時主事的自是薛夫人。如此,官差與城中衛入夜登門搜宅,於情於理就十分唐突,四方令那頭卻毫無動靜,今早才姍姍登門向薛夫人告罪。”
“離薛國質子府最近的王室宗親是哪家?也沒管?”歲行雲眉心凝緊。
飛星對城中布局了如指掌,脫口道:“成侯田之勤家。充耳不聞,閉門未出。”
各國質子府鄰近都會有一戶王室宗親,初衷是需他們替蔡王對各家質子府進行外圍監控。隻是尋常無大事,王室宗親們也懶得沾染是非,通常不太將此事放在心上。
歲行雲若有所思地進了西院,在飛星的協助下迅速安排完今日訓練,兩人又湊到廊下嘀咕。
“估計今晚就輪到咱們了,”飛星憂心忡忡道,“咱們前街的蔡王伯田之道多半也會裝聾作啞。”
“咱們與薛公子府不同,無論是蔡王與卓嘯哪一方想搞鬼,都絕不能讓人搜宅。”歲行雲望著場中揮汗如雨專心訓練的夥伴們,已有決斷。
飛星當然知不能讓人搜宅,可他有些猶豫:“若對方強闖,咱們能直接上手動刀兵?”
光憑飛星與十二衛,若豁出去殊死抵擋,守住這座宅邸到大後天李恪昭回城,是可以做到的。
但問題在於,若真與國都尉及城中衛正麵衝突,李恪昭將很難收場。最後不但依然難逃被搜宅的命運,還會因此授卓嘯以柄,同時也會失去蔡王的庇護。
“放心,無論攻防,打頭陣我最擅長,”歲行雲雙手環胸,歪頭笑覷飛星,“縉公子妻歲姬是個混不吝的潑婦,全儀梁城都知道。”
飛星瞠目,繼而仰天大笑:“忘了這茬了!”
歲行雲招招手,喚來明秀,言簡意賅說明府中今夜即將麵臨的危機,接著便有條不紊地做出部署。
“飛星,稍後帶明秀速去黑市買一整車桐油,避人耳目藏到前街蔡王伯田之道的府門附近。然後明秀就地匿跡藏身,入夜後等飛星消息。”
明秀身形較為嬌小些,又靈巧,藏身容易。
且她醫家弟子出身,以往常隨老大夫出門采買藥材,算是府中奴籍者裡為數不多善於外人交流的了。
若中途被路人發覺,歲行雲相信她有法子編瞎話糊弄過去。
明秀茫然道:“我藏身守著桐油,要做什麼?”
“若搜宅之人登門,蔡王伯田之道欲學成侯對薛公子府那般裝聾作啞,咱們就靠這桐油逼他過來,”飛星拊掌,笑指歲行雲,“你夠狠。”
“大兄弟不錯嘛,”歲行雲也回指他,笑著輕夾眼尾飛了個眼兒,“一點就透。”
飛星是“透”了,明秀卻懵得個雲山霧罩:“如何逼他過來?”
歲行雲冷森森一勾唇:“在他府門口潑油點火,不信他沉得住氣不過來興師問罪!”
隻要田之道來了,事情他不管也得管。
在明秀駭然瞠目中,歲行雲忽地想起一事,趕忙收了氣勢,殷切叮囑:“千萬注意分寸,可彆當真將他家燒了啊!潑門口地上就行,最多台階上也潑點,再往上就不成了。記住了嗎?到時飛星會趕來幫你,不用怕。”
明秀使勁點頭,猛地挺直了腰身:“我不怕!”
歲行雲放下心,這才接著道:“飛星,讓十二衛暗哨布防,將院牆上所有能用的防禦機括全都開啟待命。屆時我會先將對方攔在府門口,若對方執意強闖,十二衛聽我號令,對地不對人冷箭威懾。”
飛星頷首記下,問道:“若田之道被火燒府門都不來,或對方不畏冷箭威懾呢?”
“那我隻能說對方有人占我便宜,”歲行雲輕聲笑道,“然後,殺一儆百。”
未必會走到這步,但兵家弟子出手前必先謀定後招,這是她的習慣。
“若連殺一儆百都擋不住他們強闖的步伐,那我與十二衛就得正式開打,等公子回來焦頭爛額收拾殘局了。”
飛星笑著伸出拳頭。
歲行雲目視前方還在刻苦訓練的眾人,側手出拳與他行了觸拳禮。
兩人等了片刻,齊齊瞪向明秀。
明秀如夢初醒,“哦”了一聲,忙不迭也將自己的拳頭遞上去。嘴裡沒防備,怔怔脫口:“你倆,好配啊。”
歲行雲與飛星愣愣對望一眼,各自後退半步,異口同聲嫌棄道:“呸。”
作者有話要說: 歲行雲:飛星是個好人。但他雖然長了一張適合嚶嚶嚶的臉,卻根本不會嚶嚶嚶。
飛星:行雲是個好人。但對不起,我也喜歡會嚶嚶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