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院落,仍舊雜草叢生。
楚然扇著土灶的風口,熬著穀糠。
她沒有打掃院子的閒心,可隨意打掃著,這院子便變了樣子。
水井旁收拾的乾淨利落,她要梳洗。
晚上有蚊蟲飛到屋子裡,煩不勝煩,她便尋了些草紙,將爛門破窗糊好。
她打地鋪,屋子地麵更是清掃的整潔。
多少看起來像個住人的地兒了。
“咕嚕咕嚕——”穀糠冒著泡,冒著熱氣。
楚然盛了兩碗,一碗晾在一旁,一碗自己喝了。等吃完,另一碗也涼了,她端著便朝屋裡走。
她是真不喜歡給柳鬱喂藥、喂飯,這半個多月來,每一次喂他,都像打了一場拉鋸戰一般。
威逼利誘都用上了,歸根結底還是強上最管用。
“吃飯了,相公!”楚然一進屋看見床上的男人就笑開,雖然不喜歡喂他,可她喜歡的她叫他“相公”時,他那惱怒又不願搭理她的糾結表情。
“……”果然,今日,柳鬱仍舊眉心緊皺,閉著眼看也不願看她。
楚然打量著他,這半個月來每日換三次藥,他臉上的傷口結的痂都開始褪去了,樣貌是真的俊,隻有額角,那一劍傷不淺,怕是要留疤了。不過她額角也有個疤,還打趣過這是“情人疤”,奈何柳鬱不理她。
他身上的鞭傷也開始消去,心口旁的劍傷隻結了一層痂,還沒好。
還有“小柳鬱”,在小棺材的精心嗬護下,皮肉已經連接了大半。
這段時間,柳鬱的手臂和腿已經可以慢慢動了,隻是還不能用力。怕是再過半個月,她就再不能硬灌他湯藥了。
“自己張嘴還是我來?”楚然問的言簡意賅。
“……”柳鬱一動不動。
楚然習以為常,走上前,捏著他的臉,就著他微微張開的口,將穀糠強灌了進去。
柳鬱被她粗魯的動作嗆的咳嗽幾聲,麵無表情:“將來你必會因今日救我而後悔,我定會……”
“手刃了我。”楚然替他接過話頭,順手拿了抹布將他嘴邊流出的穀糠擦去,“你說過了。”
“……”
楚然將碗放在一旁,拿過傷藥膏。除了喜歡看柳鬱表情糾結外,給他上藥也是最喜歡的。
最初他動都不能動時,每次塗藥都挺屍閉眼,如今他能動了,每次塗藥,身子都像燒熟的蝦子,躲不開逃不掉,憤恨又莫可奈何。
果不其然,今日也是。
楚然習以為常掀開他身上的薄被,塗上身還好,他隻氣的胸膛起伏極大,待塗到下半身,他便幾次想逃,楚然直接伸手抓著他的腿將他撈回來。
不用抬頭,楚然也能感覺到柳鬱在陰狠狠怒視著他,眼裡的冷冽恨不得將她凍成冰渣。
塗完了,楚然抬頭,對他“友善”一笑:“這麼凶,‘小柳鬱’可比你乖多了。”
柳鬱愣住,繼而反應過來,眼底大怒:“不知廉……”話沒說完,卻見楚然已經扭頭刷起碗筷。
他死死盯緊她的背影,時,正夕陽西下,窗影斑駁,他一怔,而後閉緊雙眸,再不願多看她一眼!
窗台子上,小棺材看了眼床上閉眼的男人,伸了個懶腰:“你不會忘了任務了吧?”十多天除了領飯食,再沒出院門一步。
楚然望了眼手腕上的紅線:“怎麼會。”
“那你……”小棺材小眼睛滴溜溜一轉,“樂不思蜀了?”
“……”楚然將洗好的碗放在一旁,“讓淩九卿愛上我,並不一定時時出現在他眼前。”
“嗯?”
“他殘廢了五年,這五年來,隻有原主看過他的膝蓋,彆說白綿綿,衛風都未曾看過。”否則,她去找淩九卿激怒他那晚,衛風要衝進去救駕,他不會那麼狠厲的要任何人不準進去。
“所以他才會討厭楚然?”小棺材懵懂。
“討厭?”楚然笑了笑,不置可否,“與其說他討厭原主,不如說討厭曾經的那段恥辱時光,隻不過他將那段恥辱時光的知情者全都殺了,活著的原主便成了他的泄怒對象。”
“……”小棺材仍舊一知半解。
“淩九卿隻會在一人麵前自卑,”楚然笑容淡了幾分,“他的過往肮臟血腥,他本應該在自己所愛、純潔乾淨的白綿綿麵前自卑,可他沒有;高高在上的他隻在身份卑賤的原主麵前自卑……”
越說聲音越低,直到止了話頭,楚然拿過一旁的抹布擦擦手,望了一眼小棺材:“不過你提醒的也對,是該去刷刷存在感了。”
說完便要朝門外走,走了一半又想到什麼,倒了碗水放在床榻旁,看了眼閉眼不語的柳鬱:“我今晚怕是回來的晚,渴了自己解決。”
話落,柳鬱睜眼睨了她一下。
楚然新奇,眼珠一轉,彎腰曖昧的湊到他跟前:“相公,我去勾搭彆的男人,你在意嗎?”
“……”柳鬱重新閉緊雙眼,再不看她。
無趣的聳聳肩,楚然徑自離開。
……
每月十五,是淩九卿換藥的日子。他素來多疑,是以會親自去府中藥堂取藥。
楚然對這些並不感興趣,她感興趣的是,藥堂離著食房並不遠。
王府的下人,都是機靈的主兒,如今楚然的處境,說是萬人嫌也不為過。每次取食,那些人或明或暗的嘲諷、小動作,她都看在眼裡,笑在心裡,麵上一派平和。
今日,正是十五。
楚然一直在等,等到輪椅出現,走到不遠處的藥堂時,她方才現身,走到食房。
仍舊是孤零零的兩個饃,今日連鹹菜都沒了。
以往她不在意便拿了走了,今天卻不能,所以,她拿著饃,看向那大廚。
“看什麼看?”大廚被她瞧的心虛,聲音粗嘎。
“菜呢?”楚然問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