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教訓(雙更合一)(1 / 2)

問鼎宮闕 荔簫 13068 字 8個月前

元月初一, 卯時還不到,皇帝便匆匆起身,去了元日大朝會。

彼時天還完全黑著,夏雲姒昨日睡得又晚,毫無起床的意思,翻了個身就又睡得熟了。

然不過多時, 鶯時卻進了屋, 輕聲喚道:“娘娘。”

夏雲姒蹙蹙眉頭, 又聞鶯時稟道:“太子殿下說有要事見您。”

夏雲姒眼也不睜:“遲些再說。”

“殿下也要去元日大朝會了, 遲些還要去東宮見人,這幾日都會忙著。”鶯時小心翼翼地說著,頓一頓聲, 又道,“殿下說要事, 今日必要見到您。”

“……”夏雲姒無奈,不得不撐起身, 顯是帶著三分床氣。

知她情緒不好,宮人們服侍盥洗梳妝更衣便都小心翼翼的,手腳也格外麻利些。於是小兩刻不到, 夏雲姒便已收拾妥當, 著人請了寧沅進來。

“姨母。”寧沅向她一揖, 接著便揮手屏退宮人。夏雲姒打著哈欠淡淡看他:“一大早的,什麼事?”

寧沅也知她慣愛睡懶覺的性子,堆著笑複又一揖:“攪擾姨母歇息了, 罪過。”

夏雲姒挑眉:“快說。”

接著抬手指了指旁邊,示意他坐。

寧沅落了座,便不再廢話,一五一十地將靜雙昨晚找他的經過說了一遍,又道:“待我回到東宮,醒酒湯還真熬好了。可她又不是東宮的人,這樣的事何須她動手?”

語中一頓,他打量著夏雲姒的神情:“我怕她存了異心,會對姨母不利,趕緊來同姨母說一聲。”

這話說完,夏雲姒倒對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側首看一看寧沅,她笑說:“你倒沒為美色所惑?”

“……”寧沅頓時麵目通紅,“姨母這是什麼話!”

夏雲姒笑出聲,見他實在窘迫,又忙斂回去。

“罷了罷了。”她搖搖頭,“姨母心中有數了,你放心吧。”

寧沅略微鬆一口氣,又問:“姨母可是打算將她引薦給父皇?”

夏雲姒沒做隱瞞,點了頭,又反問他:“你可會覺得姨母這樣不妥?”

“怎會?”寧沅啞笑,沉默了會兒,輕聲說,“父皇寵誰不是寵。”

父皇寵誰不是寵。近一年多來,父皇身邊新歡不斷,他也說不得什麼,怎會反倒覺得姨母引薦靜雙不妥。

若真要論,倒不如說既然父皇總會有新寵,那寵旁人還不如寵姨母的人。

姨母這些年的榮寵不斷他看見了,姨母的如履薄冰他也看見了。

夏雲姒輕歎著頷首:“你體諒便好。”

靜默須臾,又說:“元日大朝會快到時辰了,你快去吧。”

“諾。”寧沅離席一揖,也無需客套什麼,這便告了退。

夏雲姒徑自又緩了會兒身,傳了素晨進來。

素晨原也是她跟前近前侍奉的人,但自她進宮便擔了教導靜雙的差事,不太在她跟前露臉了。

不過她自也沒虧了素晨,早已尋了門好親事給她,待得靜雙這事成了就可讓她風光出嫁,去做一家主母。

所以眼下靜雙出了些意外,自然也要知會她一聲才好。

夏雲姒不急不緩地將來經過說給她聽,素晨聽至一半就已麵色慘白,待她說完,便惶恐地跪了下去:“是奴婢教導無方……”

“快起來。”夏雲姒伸手扶她,“人心難測,不關你的事。這事也不妨礙你出嫁,本宮隻覺得該告訴你一聲罷了。”

素晨的麵色這才恢複了些,心有餘悸地略怔了會兒,問她:“那可如何是好?”

“不急。”她笑笑,“她或許心有不甘這事,本宮原也料到了。”

靜雙到底是個嬌養起來的姑娘,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沒有她不懂的。加上又正值十四五歲這個年紀,正是容易想入非非的時候,看見了年輕俊秀的皇子,不免會有彆的念頭。

正是為提防這一道,夏雲姒才著意讓她在皇帝與皇子跟前同時露臉,這樣若她真有什麼異心也好早早顯出來,她們亦可早些設防。

在宮裡下了這麼多年“棋”,走一步看三步的本事還是要有的。

眼下靜雙改了路子,她也拿出另一套打算便是了。

讓她意外的反倒是寧沅——她可真沒料到寧沅會如此坦誠的來將事情說給他聽,美色當前也無半點動搖。

這孩子,總比她所以為的更通透一些。

“你帶了她這麼多年,這事便還是你去辦吧。”夏雲姒淡聲道。

素晨死死低著頭,洗耳恭聽。

夏雲姒說:“送她做雜役去。私下裡吩咐好,罰她可以,可不許留下傷、不能留下病,本宮還用得上她。”

“諾。”素晨忙是一福,乾脆利落地告退,直奔靜雙的臥房。

這麼多年下來,她與靜雙不是沒有情分,但那情分哪裡敵得過舒貴妃?

她的一切都是舒貴妃給的。舒貴妃能給過來,就能加倍討回去。

——在宮裡頭,想明白這一點尤為重要。

靜雙就是心浮了,把這些都忘了。

這日靜雙便是被從被子裡拖出來的,素晨沒給她哭喊一聲的工夫就讓人堵了她的嘴,直接送去了永信宮北側最不起眼的宮室,交給了那邊的做雜役的姑姑。

靜雙自然想求素晨,可素晨半步都沒停留,冷漠得就仿佛從來不認識她。

待得素晨離開,管事姑姑才將她嘴裡塞著的帕子拿出來,示意宦官將她放開。可她也沒來得及開口問一句什麼,掌事姑姑就一掌摑了過來,又迎麵啐了一口:“賤胚子,做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給誰看!”

於是就這麼片刻的工夫,靜雙的一切都沒了。

她原本的住處不論是在永信宮中、還是在偏僻些的地方,都精致講究。房中陳設樣樣價值不菲,妝奩中儘是她喜歡的首飾,衣櫃裡連舊衣裳都看不到。書架上有書、案頭有上好的文房四寶,夏時置冰、冬日有炭,她沒受過半分委屈。

就這麼一朝間,住的地方就這般換成了二十幾人一屋子的通鋪。漫說首飾與新衣,就連沐浴更衣都是奢侈的事情。

而相較這些,這雜役處管事姑姑的脾氣更是令人害怕。

素晨是個即有耐心的人,過去的十幾年裡,她學琴也好、習舞也罷,素晨連重話都鮮少同她說。

這管事姑姑可就不一樣了。靜雙擔了灑掃庭院的差事,手腳慢一點、掃得差一點,板子就會劈頭蓋臉地打下來,痛得人忍不住眼淚。

她的同屋還會因此嘲笑她:“果然是長得漂亮的,就是不一樣。遇了事便哭,等著誰救她呢!”

又會有人接口:“嗤,落到這地方,還能有誰救她?”

這一切於她而言,就仿佛從突然從天上仙境落入塵埃裡。又讓她慢慢醒悟:她原本就是在塵埃裡的。

她曾經過的就是這樣的日子,尚服局裡的那位女官打人比這裡的管事姑姑更狠,若沒有舒貴妃把她帶出來,她怕是早已成了一具屍體被送出宮去了。

如今……如今該算是她自己將那一切好日子都作沒了。

——靜雙思來想去,覺得自己並未得罪過舒貴妃。若有,那就隻能是太子那件事。

是她蒙了心了,日子過得太好,讓她忘了她其實從來都沒的選。

舒貴妃肯給她恩典是她的福分,她怎麼還能奢求更多的?

如此過了四日,正月初五,靜雙揉著胳膊剛回房,又被管事姑姑叫了出去。

她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任由管事姑姑橫眉立目地睃著她:“明天早上,你頂秋月的值。”

靜雙愣了愣,茫然:“秋月?”

“真是一副蠢模樣!”管事姑姑伸手就掐她的胳膊,她疼,卻連喊也不敢喊一聲。

“灑掃廊下的活兒!”管事姑姑不耐地提點,“延芳殿的廊下。”說著冷笑漣漣,“這可是個肥差——你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若讓貴妃娘娘見了,沒準兒貴妃娘娘就肯叫你回去呢?”

靜雙哪裡敢應,連忙跪下磕頭:“奴婢不敢,奴婢必定好好當差!”

管事也並不多作理會,蔑然地瞟她一眼,便提步走了,留著她獨自噤若寒蟬。

灑掃的活兒是天亮之前乾的,得在主子起身之前掃乾淨,又不能惹出太大聲響,免得攪擾主子歇息。

那兩個時辰裡,靜雙一直戰戰兢兢。因為在殿前伺候的每個人她都算認識,怕極了他們來踩她一腳,更怕自己乾活有什麼疏漏,連命都要送在今日。

然而即便這樣戰戰兢兢的,仍舊出了事——臨近天明時,離殿門不遠的地方傳來“哎喲”一聲輕叫,不多時就有幾個宦官氣勢洶洶地過來,伸手就押她:“你怎麼乾活的?冰留在門口,摔了鶯時姑姑。”

鶯時可是延芳殿裡頭一號的大宮女,靜雙登時嚇得魂都飛了:“奴婢收拾了殿門口的……”

“你還嘴硬?”一嘴巴抽過去,不算太重,也令她頭暈眼花。

“若是摔了娘娘怎麼辦!”那宦官斥她,接著就招呼左右,“押她出去,賞頓板子再說彆的。”

“公公……”靜雙拚力掙紮,“祿公公,奴婢……”

一隻大手旋即將她的嘴捂住,不容她多喊半句,直接往院外拖去。

板子與春凳很快就備了過來,靜雙從未受過這樣的刑,剛被按上去就已恐懼到了極致。

怕擾了舒貴妃、怕被打得更重,恐懼之下的清醒讓她連叫也不敢叫,貝齒死咬住手腕,眼淚洶湧而下。

雜役處的掌事姑姑也因這意外匆匆趕到,見了她就罵:“果然是個賤胚子!這點事都乾不好,怕是日日隻想著如何惹人憐!”

話音未落,板子就落下來,隻一下就足以讓她偷眼昏花。三五板下去,裙上已微微滲出血來,手腕更已被她自己咬破,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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