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緩聽完,也是一聲長歎。
下午的時候,B市正好有一場《夢舟》的點映,喬緩就去看了。
在通篇的狗血愛情橋段之中,他發現有一段關於小女孩的故事相當突兀,想來這才是《夢舟》最原本的樣子。
那場悲劇發生的時候,正好是六月二十號。
那也是樊慧執意,讓《夢舟》上映的日子。
“你是不是很好奇為什麼《夢舟》變成了現在這樣?”
喬緩聽阿芳講完故事,整個人還沒抽離出情緒,卻聽到身後傳來女聲。
是樊慧。
樊慧竟然回來了。
漆黑狹窄的走廊裡,不時傳來附近房間病人的歎息和哀嚎。
樊慧和阿芳也是許久未見,相顧無言,都在流淚。
“我本來想把《夢舟》如最初的樣子呈現,但你也知道,那很不商業,”樊慧坐下後,歎了口氣,“劇本改來改去也沒太多的成果,就在這時候,有位老友找到我,說有個機會,能把《夢舟》變成C國第一部VR大電影,VR設備的生產廠商也想借機推廣,會給不小的投資。”
“那天我回家,就是想告訴阿芳和夢舟這個好消息,但就……出了那件事。”
“之後,我拒絕了那個酒局,自然沒拿到那筆投資,”樊慧又道,“可我想按自己的方向推進這項目也是有心無力,投資方、製片方高層包括演員、導演,都壓的我喘不過氣。而康斯坦丁也在那件事後越來越……不好。我就放棄了,讓他們看著辦,最後的《夢舟》就成了現在這樣,而我所能左右的,也隻有上映時間了。”
喬緩心下了然。
葉一未曾說過,世間的反常行為無非是為了“錢、情、權”三字。
顯然樊慧這些離奇操作的原因就是“情”了。
“我看了《幻河》,”樊慧正色道,“你們確實贏得漂漂亮亮,但還希望你不要把我對你講的事情說出去,好嗎?”
喬緩頷首,從口袋拿出鑰匙:“這是您故意留給我的?”
他看完《夢舟》之後,回到了樊慧家的閣樓,打開了那幅畫之後的保險櫃,裡麵都是夢舟曾經的手稿。
樊慧接過鑰匙:“是的。”
“為什麼?”
“因為我有點想讓你知道我不是傳聞中的那樣,”樊慧笑笑,“但如果你沒查到這裡,我也不會主動說,既然查到了,那就說明……也是有緣。”
喬緩想了片刻,又問道:“請問您說的那場酒局,是誰邀請的您啊?”
樊慧看向喬緩,半晌,“你不是個單純的藝人吧?”
聰明人之間的對話不需要太直白,喬緩也沒直接回答。
“是林向楠。”樊慧沒有繼續追問,“還有一位國際推手,我這次出國也是想找他,但沒能找到,其他的我就都不知道了。”
“唔。”
喬緩沒想到,使得洛米自.縊的酒局的神秘人之一,竟然是那位看上去十分和善的林向楠。
還正好是葉一未和白吉克他們組熊孩子的家長。
喬緩迅速給葉一未去了消息,讓他多多留意。
“好了,我要去看看我的孩子了。”樊慧說完,終於起身。
但腳步並沒有很快,顯然也是在顧慮、糾結。
“樊女士,我下午去問了兒童心理學家,”喬緩這才想起,“但隻給他說了個大概的情況,並沒有說是您。”
“怎麼?”樊慧停下腳步。
“他說,如果一個孩子見到了那樣的場景,而在之後,他的母親又一心撲在受害者身上……那他有很大概率獲得心理創傷,也許會模仿那個場景來博取母親的關注,更何況還是疑似阿茲伯格症的孩子,很可能會出現這樣的刻板行為。”
樊慧的身影僵了片刻。
“那我……不,那位母親應該怎麼做呢?”
她仍舊無法這麼快的放下麵子。
“那位母親能回來就已經很好了。”喬緩說著,看向爆米花還沒吃完半桶的小胖墩。
他的母親就在這座城市,可她甚至比從U國飛回來的樊慧到的還慢。
“至於其他的,應該也很簡單吧。”
喬緩說完,三人走向病房門口,透過門上的窗戶向裡看去。
康斯坦丁雖然傷到了頭,但問題並不大。
隻是腦袋頂著個包,有點難躺著睡覺。
而卓揚此刻正抱著康斯坦丁,讓他在自己懷裡睡。
看上去又糙又直的男人還沒放下心中的愧疚與心疼,隻能用這種最笨最累的方式補償著甚至完全沒有怪他的孩子。
這個動作已經不知道保持了多久。
樊慧看罷,整理了一下衣衫與頭發,推門而入。
“給我吧,我來抱他。”她對卓揚說道,“今後,我來抱他。”
*
日月交替。
喬緩、卓揚、樊慧、康斯坦丁和阿芳都回到了白金海岸。
節目還要繼續錄製,但喬緩和樊慧已經和節目組說好,隱去關於阿芳和夢舟的片段,所以現在看上去隻像是一位一直忽視孩子的母親和兒子重新建立關係的劇情。
但似乎真實的劇情也正是如此。
當下。
卓揚和阿芳都在教樊慧如何做飯,而經過小龍蝦事件之後,康斯坦丁也開始漸漸接受起彆的食物。
所以幾個人都擠在廚房裡,這個日常冷清的家終於熱鬨了起來。
喬緩則是樂得清閒。
早起去農貿市場買了些花花草草和種子,又找了不少工具,便開始在後院實驗種地。
一方麵是因為他相信葉一未可以和現在的任務目標林向楠建立關係套料,另一方麵……
那天在基層派出所的體驗實在是給喬緩夢想中的退休生活帶來了一些陰影,他需要治愈自己。
更何況鏡頭都集中在廚房,他也可以少點出鏡。
樊慧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打理過自家院子,喬緩隻好從最基礎的翻土等等工序做起。
幸虧他是“蘋果小子”,在大爺的幫助之下獲得了不少關於農業知識,此刻一一實踐,才明白那句老話“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的真正含義。
幾天下來,他已經完成了四分之一。
今天把幾棵金桔樹移栽完成,終於算是有了些成果。
喬緩拍拍手,站直身子,看著那些細嫩葉片在陽光下跳躍的閃著光澤,頗有幾分重獲新生的意味。
啊,腰疼,胳膊也疼,但這是幸福的酸痛。
可惜這種輕鬆愜意的瞬間轉瞬即逝。
他是個臥底。
手表突然彈震幾聲,喬棠發來了消息。
房間裡。
卓揚忙完一通,看向院子。
喬緩正對著剛栽下的金橘樹笑。
他竟然會笑誒!
卓揚來了這麼久,還從沒見過喬緩這麼發自內心的笑。
想來……是真的喜歡這種田園牧歌的生活吧?
卓揚心中突然升起一陣愧疚。
也許,他不應該一廂情願地發展喬緩當自己的下線。
做個快樂的娛樂圈鹹魚,掙筆錢退休回家,才是喬緩想要的吧?
而且,靠他自己也能完成任務的。
他曆來不是感性走心的人,通過幾天的相處,雖然和樊慧表麵上過得去,但他也明白自己和對方的關係並沒有好到能直接去問“那把鑰匙是什麼情況?你是不是認識我老隊長的女兒”這種問題。
但好在,他手腳靈活。
樊慧做完飯,在等米飯熟的時候走到了院子的角落,拿了本書,沒翻兩頁就快睡著了。
她太累了。
卓揚想到。是時候了。
他要做一件他這輩子最不想做的事——偷東西。
於是。
卓揚趁樊慧看書小憩的間隙,避開鏡頭,從陰影中挪到了對方身後。
樊慧的手機就在褲兜邊緣搖搖欲墜。
卓揚篤定這人的手機中應該藏有不少內幕。
可他沒想到,自己剛伸出手,手背上就傳來一陣熟悉的觸感。
帶著些金桔、泥土和草葉的香氣。
他迅速回頭,猝不及防地對上了喬緩複雜的眼神。
喬緩是什麼時候走到自己身後的?
卓揚瞬間愣住,感覺自己最不堪的一幕被最信任的人看到了,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他腦海中閃過了一百個借口,但麵對喬緩,嘴唇翕動幾次都說不出來。
“你不應該這樣查的,”喬緩先開了口,聲音低緩卻又堅定,“卓哥,和我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