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空間並非想去哪裡就能去哪裡。
一些看起來廢棄的地道,當初建造時可能是用做防空洞避戰避災,或是連同某棟重要建築。事先走合法探查手續,總比半道被警衛當罪犯被抓要好。
“大部分地方可以走,但為了以防萬一,建議你們讓我一路同行。”
圖利斯基說到這裡,非常直接地提到一件事。“前期的準備,我都給了。讓我們把賬單結了。”
緊接著,圖利斯基報了一串數字。包括前期打點的價格、他與同伴的服務費,以及對於後續各種服務的估價。“盧布最近貶值太快,我隻收美金,不接受以物易物。”
找陌生人幫著安排事,給錢是理所應當。
奉衍當場交付一疊美金,這種金錢服務兩清的做法,比欠人情以後還好多了。“你仔細數一數。接下來,等會一起去下水道。”
事故調查報告上給出剖析圖,地陷發生處與地鐵距離較近,但沒有與軌道發生直接空間重疊。
通俗點,地陷處在地鐵軌道隔壁的隔壁,那塊地下方沒什麼,特彆就是土。沒有下水道、沒有電纜、沒有水管,更沒有瓦斯管道。
附近的地下工程,距離最近的相隔五米的地下水道。
當時認定的事故結果就是道路質量問題。
距離最近的下水道九零年發生過開裂漏水,後來進行搶修,可能沒有注意到部分汙水滲入附近地下。另外,塌陷處的路基經過檢測,局部填築材料質量堪憂,可能被汙水侵蝕了。
外加一公裡外有地鐵,二號線是1938年通車,距今五十多年了,期間也進行了地下施工維修。換言之每次地下施工總是難免影響這一帶總體的地基情況。
結合以上種種原因,路麵塌陷就是質量問題。
事故檢測隊下地勘察,沒有發現人為破壞。
掉下去的幾輛車也做了檢測,是汽車漏油引起劇烈大火,都是因為舊車質量不夠好,沒有做按時維修導致。
時隔一年,塌陷路麵已經被修複,原本的事故痕跡都在修繕施工時被完全抹去。
現在要到地下去檢查,不可能重新把地麵給砸開,隻能去距離最近的下水道入口。
圖列斯基準備了探照燈、防毒麵具與配套工裝等等。雖然他收的服務費高於市場價,但跳的裝備品質都很好。
過雲從和奉衍在巷口全副武裝穿戴好,看著圖利斯基撬開窨井蓋,放好禁止靠近的告示牌。三人一起下地。地麵上,吉普車司機留守,以防萬一出現什麼情況。
城市下水道布局各有不同,但總有相似處。常年不見光,黴味、腥臭味肆虐。
戴著防毒麵具,基本聞不到雜七雜八的氣味,三人慢慢靠近離路陷事故最近的那個位置。
靠近,能看到這一塊磚牆是新砌的,其他沒有特彆。
三人蹚著過膝汙水,走過一圈又一圈的下水道,看手表不知不覺都過去四十分鐘。
圖列斯基開始覺得呼吸有點不暢,再往前是一個交叉口,三處汙水彙朝下排去。無法再向前,否則約等於要高空跳水。
“你們究竟想找什麼?去年道路事故就算真留下點什麼,但一年的汙水衝擊,那些殘餘物早被衝走了。”
“十點鐘方向。”
過雲從的探照燈掃過左側,看到斜前方的磚石上多了點什麼。不是凝固的油汙,也不是黑暗中的植物,是用利器留下的刻痕。
往前幾步,湊近看了究竟。
磚石結構的下水道牆壁,上麵有一個直徑半米的圓圈刻痕。其中多是模糊不堪的符文,隻有零星幾個圖案尚能勉強識彆。
“奉先生,你怎麼看?”
過雲從答應教導奉衍玄術常識,在九月上旬給出一本自編筆記,讓他自學而不懂地再問。
玄學一道,禍福難定。
掌握超常的力量,同樣意味著承擔相對的風險。要不是奉衍可能是生來就有的古怪,一定不會答應引他入門。
現在,要檢驗放養式教學的結果了。
”能辨識的痕跡不多,僅剩的這一圈應是固土之術。”
奉衍語氣肯定,他把筆記反複研讀了二十幾遍,已經摸索到一些融會貫通的思路。“通俗地說,是強化了一方土壤,不讓它發生水土流失之變。”
古人說,讀書百遍其義自見,這事其實得配合天賦一起使用。恰好,他有天賦。
奉衍卻還是虛心地問,“還有什麼是我沒考慮到的嗎?”
“沒有補充。殘留的符刻太少,僅存這一塊就表示了你說的意思。“
過雲從給半路學徒一個隱隱讚賞的眼神,可惜在昏暗地下又隔著防毒麵具,沒能成功傳遞出去。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出現在眼前的符文。
普通人不會來地下水道刻符咒,而固土咒術代表施法者希望地下設施能保持非常牢固的狀態。
這是一個帶著祝福的陣符,不希望事故發生,比如不要發生水土流失、工程劣質牆體開裂等事故。
圖列斯基吃了一驚,以前在下水道入口見過油漆塗鴉,但內部的古怪刻紋還是第一次見。
“我們繞了好幾圈,這個地方距離道路塌陷處的直線距離估計有三百米。”
奉衍問過雲從,“如果在固土之術的有效範圍內,加固地下土層,道路塌方發生是不是概率會小很多?”
這等於問,假設過峰夫婦出事的地點在符咒庇護範圍內的話,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地陷?
“理論上是的,起碼可以減輕地陷程度。”
過雲從隔著手套觸摸了模糊的刻紋,它已經不存在一絲玄力。“這個陣符被啟動過,但……”
但,很遺憾,過峰夫婦還是遭遇了地陷死亡。
過雲從繼續,“殘餘的痕跡無法讓我們做出更多判斷。它的有效範圍、有限期限、具體什麼時候被觸發等等,這些需要更多的線索。”
更多線索去哪裡找?
方一葉批命過峰夫婦客死他鄉。這裡的陣符距離死亡地點較近,會不會是他提前布局但失敗了呢?
越是涉及逆行改命的預測,越難在時間與地點給出精準判斷。
假設要規避地陷喪命的預言,最笨的辦法就是擴大符刻範圍,那麼類似刻紋也會存在於莫斯科地下的其他角落。
僅憑兩三人,無法在短期內走遍莫斯科地下世界。
這時候就要啟動鈔能力,讓圖列斯基去找足夠的人手去地下找類似的符文。
查找範圍暫時劃定為地鐵四周,以及已知道路質量的區域,這兩個條件與事故發生地相近。
為調動查找者的積極性,過雲從承諾一旦確定被發現的刻紋屬實,會給每位發現者每人一千美金的獎金。
一邊撒幣,另一邊去查地陷後的事故檢測與施工修繕兩撥人。
報告上,確實沒提到異常,但眾所周知報告不代表全部。
檢測員與施工工人近距離接觸地陷現場,如果那裡存在過一些異樣,他們就是直接目擊者。
通過冬梅介紹的另兩位位幫手,幾經輾轉又是多方打點,經過了半個多月終於拿到了兩份名單,是檢測員與施工工人的去年聯係方法。
特彆要注意一個關鍵點:「去年」。
去年八月進行事故調查,九月開始維修道路,那個時候毛熊大國尚未解體。
時隔一年,翻天覆地。
現在莫斯科的經濟形勢也不好。今年年初休克療法,經過十個月,盧布大幅縮水,如今拿一萬盧布隻能買雙精品皮鞋。
不難推測名單上的人可能會因失業離開了莫斯科。
過雲從和奉衍帶著圖列斯基介紹的幫手分頭去找。能找到一個算一個,希望能從他們的口中獲得新線索。
*
*
十月中下旬,降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莫斯科,合租房內,三人頓頓頓灌酒。手頭拮據,快要下個月的暖氣費都要交不起了。
“該死的美國佬。”
安東嘀咕著,前幾年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苦日子。“你們的新工作怎麼樣了?昨天拿到工資,但我真怕手裡的盧布沒幾天就又縮水一半。”
妥耶夫斯基搖頭,“固定工作難找,我和維克多接了一單幫人查事的活。五美金一天,去地下跑,找什麼奇怪的圖案。如果有發現還能獲得一千美金的獎賞。跑了兩周了,什麼都沒瞧見。”
“是直接用美金結算?”
安東看到兩個室友點頭,他不由好奇,“兩周也就是70美金,以前瞧著是不多,現在架不住盧布比美金一天一個價格,今天是能有三四萬盧布了。你們在地下找東西?這活輕鬆嗎?”
維卡一臉痛苦,“怎麼可能輕鬆,彆以為能糊弄。圖列斯基那家夥瞧著瘦瘦弱弱的,但一雙眼睛厲害著,總能看出有沒有人偷懶。而且在下水道裡走,穿著笨重的防護套裝,走得時間長了,氣也透不過來。”
“還給你們配防護服,那東西不便宜。”
安東卻也打消了賺外快的想法,自從去年去維修了道路塌陷事故點,他就本能地不喜歡地下。
“我現在的崗位要裁員了,居然連乾到這個月底也不行,後天就讓我必須離開。我也打聽過了不如去布拉戈維申斯克,那裡與華國的黑省很近,聽說最近發展得挺快,更好找工作。”
維卡搖搖頭,布拉戈維申斯克太遠了,他一直在莫斯科生活。比起遙遠的不能確定的工作崗位,這兩天琢磨著一件事。
“妥耶夫斯基,你想沒想過用點聰明的辦法賺快錢?如果找到奇怪圖案就有一千美金獎勵,找了半個月沒找到,我們不如自己造。”
維卡撕下一張日曆,在上麵寫寫畫畫。“我偷聽到消息了,先刻一個圓,然後裡麵隨便刻些△、Φ、卍之類的東西。你覺得怎麼樣?”
妥耶夫斯基想了想,這似乎還真是一個大聰明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