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鶴一怔, 似乎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
兩個人的關係裡,應寧一直是主導的那個人,他從來不知道, 原來應寧還會害羞,即使不是那種害羞, 但這也是應寧沒有在她麵前表現的另一麵。
更柔軟的也更需要人保護的體貼的一麵。
他仿佛恍惚裡明白了什麼。
似乎, 從安排侍寢的人到讀書或者爭取權柄, 他從來沒有考慮過應寧的意願,隻是因為他的需求。
而應寧似乎一直在將就他?
這時候阮朔已經推了推他:“好了, 快回去吧。”
思緒被打斷, 他來不及深想,聽阮朔繼續說話交代自己的經驗。
“準備下熱水和衣裳, 還有藥粉。總歸都是用的上的。”
“我也去忙了。”
阮朔笑道。
畢竟他也有一個很愛麵子的妻主要照顧, 看著也傷的不輕,也許, 更慘。
一行人分道揚鑣,各回各家。
沈知鶴聽從阮朔的話,再加上心裡擔憂, 很快回來院子裡,他怕自己的腿腳不夠快, 還讓沉書先跑了回去, 指揮著人找衣裳, 燒熱水, 找傷藥。
隻是等到正屋的時候,屋子裡竟然還是一片安靜。
他怔住。
提前回來的沉書愧疚的垂下頭去:“主夫,小姐已經去了前院。”
“東西,青葉和小九都提前備著了。”
沈知鶴咬唇:“小姐, 沒留下什麼話嗎?”
“小姐說,你懷著身子,不適宜勞累,也害怕嚇到你,她就去前院了。”
沈知鶴扶住門框,隻覺得眼前眩暈,隻是他看著沉書,還是欲言又止的,似乎有什麼未曾說出口的話,於是他不由得有些惱:“還有什麼?一並說了。”
沉書忐忑道:“小姐還說,主夫懷著身子,按照規矩來,妻夫是不能同房的,所以這段時間他都會住在前院。”
沈知鶴抓緊門框,伸手撫摸上腹部,然後苦笑。
他一時也不知道這個孩子對他來說到底是福氣還是禍害了。
他靠著這個孩子勉強和應寧維係著和睦的妻夫關係。
但是也因為這個孩子,成了應寧拒絕他最好的理由。
他一時仿佛回到了幾個月前,也是在這處正屋,應寧為了遵循他和王爹爹小日子不能同房的規矩,一個人提著燈去了前院。
這是,報應嗎?
他看向沉書,聲音淡淡的:“算了,扶我進去吧。”
*
前院。
應寧裹著鬥篷看著麵前的兩個人,一時又有些頭痛了。
青葉和小九都站在她麵前,熱水倒是隻準備了一桶,但兩個人端著在托盤上麵,換洗的衣裳和藥粉,卻是一人準備了一份。
不過幸好,這些都是她的東西,她擁有絕對的主場優勢。
應寧揉了揉額頭,指向青葉,然後轉身走向內室:“青葉,你進來服侍吧。”
小九不是很滿意這個結果,他向前一步,咬牙為自己爭取:“小姐?”
而且,他還想打聽一下今日應寧是為什麼和世女應文雪打起來了,這兩個人是……不和嗎?
他心裡清楚,現在應寧確實和主夫沈知鶴已經徹底生分了,但是應寧身邊還有一個信重的青葉。
而他務必要搶占青葉的位置或者讓應寧厭棄青葉才好。
主要是他現在的處境有些尷尬,且非常危險。
雖然勾引的時候他確實是想要造成沈知鶴和應寧之間絕對的隔閡,但是也沒有想到第一次就要成功爬上應寧的床的,隻是釋放出一個這樣的信號,讓他從一堆侍人裡麵區彆而出,讓應寧注意熟悉到。
說起來應寧打亂了他的計劃,讓他一下處於了關係裡的絕對下風。還成為了其他人眼中一個迫不及待的爬床侍人。
現在更是可能進化成為,爬床一次以後就要被嫌棄拋棄的可憐侍人。
都是因為應寧平日裡平庸的表現,和對待男子時儼然是一個好女人的態度迷惑了他。
因為他原本的打算是讓應寧逐漸對沈知鶴失望的同時,自己趁虛而入,循序漸進的成為一個在應寧心裡善解人意,疏解心情的侍人的。
最後成為應寧寵愛的侍人。
可是他錯估了女人骨子裡的好色本性!
表麵對沈知鶴鐘情,對其他男子不屑一顧的應寧隻在他露出苗頭後很快順水推舟,來者不拒,導致他第一次就成功的爬上了應寧的床,成功超額完成任務。
可是快速完成任務的弊病現在出現了,想到之前夜裡應寧翻臉不認人的嫌棄,他捏緊了手裡的托盤。
他可不想奉獻了自己的身體,還什麼都沒有撈到。
應寧腳步一頓,微微轉過頭來看向一臉期盼的小九,然後目光落到他的手上,然後無奈的搖了搖頭:“我可不是偏心誰,隻是小九,你的手太糙了,我才剛剛受了傷,難道還要在再雪上加霜嗎?”
聽了應寧的話,青葉目光微動,於是他也微微偏頭過來看向小九,不過一會兒他就眉頭微擰,目光打量上他的手,然後也是搖了搖頭,伸出自己的手對比道:“小九,小姐不是故意刻薄你,而你的手真的有些粗糙了,小姐現在受著傷,你把小姐刮傷了怎麼辦?你還是養養手吧,這件事以後在做。”
小九的目光落在青葉手上。
青葉的手不算頂漂亮,但是看著絕對舒服溫和,細膩如羊脂玉。
小九的手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隻是這一晃神,兩個人就已經越過屏風,進到內室裡麵去。
小九有些挫敗,看著自己的手,目光惡狠狠的。他的手骨相是很漂亮的,修長勁瘦,隻是有一些傷痕和薄繭,保養好了,絕對比青葉好看。
因為他以前的手也很細嫩的!
他現在就去買潤膚的膏脂來塗抹,到時候看應寧還怎麼找理由拒絕他。
青葉就是想要爭寵也必定沒有優勢。
至於應寧,那天的刻薄話他已經聽過了。現在反而提升了一些耐受度。
他隻能咬牙退出去。
而內室裡,應寧泡進熱水裡,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渾身都鬆乏下來。
不過青葉看著她身上的傷,鼻子一酸,眼睛都紅了,他問道:“小姐怎麼和世女打的這麼厲害?”
“一點陳年舊賬罷了。”應寧道。
青葉眉頭微擰:“那世女下手也太重了。”
看小姐身上青青紫紫的,竟然是哪裡都沒逃過。
就連臉上也有傷。
應寧倒是不在意,應文雪比她可慘多了,兩個人站在一起,她還是打贏的那個人呢。
她這樣想,也這樣說了:“姐姐比我傷的嚴重。”
青葉抿唇,理直氣壯的:“那世女是姐姐啊,姐姐就應該讓著妹妹,怎麼能把妹妹打成這樣呢?”
“那妹妹也不能把姐姐打成那樣?”
青葉搖頭:“世女技不如人罷了。”
應寧:……
她到底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嗯,這就是雙標吧。
同一時間,阮朔也看見了應文雪渾身的青青紫紫,簡直慘不忍睹。
他有些心疼的撇過眼,阿寧這下手也太重了吧?
手上卻不小心用力過重,按在了應文雪身上的傷處。
應文雪倒吸一口冷氣,整個身體都繃了起來,偏偏她已經習慣了在阮朔麵前維護自己的形象,於是隻能緊咬著牙關一言不發。
阮朔也是察覺手底下的觸感忽然變硬了才反應過來的,不過他看著應文雪倔強的模樣,又有些牙癢癢。
喜歡強撐是吧?
之前還一個人躲在前院讓他擔心是吧?
“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於是雖然心疼,他還總是不小心的按在應文雪青青紫紫的地方。
應文雪:……
應文雪緊咬著牙關,最後有些受不了了,於是她斟酌著開口:“阿朔今日手勁似乎……略大?”
阮朔挑眉,然後疑惑問道:“哦,是嗎?我總覺得差不多呀。”
說著,他又使勁兒按下去。
應文雪清咳一聲,掩飾要出口的悶哼:“似乎是過重了一些,而且我今日受了傷,阿朔的手勁應該要比平時要更小一些才好。”
“哦……”阮朔應聲。
“原來是這樣,剛開始我按的時候見妻主沒有反應,還以為不夠勁兒呢,才慢慢加重力道的,都是我不夠小心。”
“咳咳,剛剛有點麻木,沒有感受到。”應文雪不自在道,她總不能說自己是為了女人的麵子在強撐吧。
阮朔內心輕哼一聲,總算放過了她,力道變得輕柔起來。
應文雪總算鬆了一口氣。
沐浴完,青葉給應寧絞乾頭發,室內隻有兩個人,青葉就想起應寧對小九奇怪的態度來,不由得詢問:“小姐,你對小九的態度似乎有些奇怪?”
開始聽到應寧將小九收房的時候他就有些詫異了。
因為他記得小姐對主夫沈知鶴很尊重,甚至減少了歇在他這裡的時間,兩個人去明昭城感情應該更近一步才是,怎麼可能這個時候還收房?
除非應寧真心喜歡小九,或者出現了什麼岔子。
原本他也擔憂應寧對小九動情,隻是之前應寧對小九說的話讓他立馬否認了這一條可能。
小姐不是這樣刻薄的人。
因此也就格外好奇。
這件事兩邊的下人一嘀咕就知道了,到沒什麼好隱瞞的,應寧直接道:“小九是主夫安排到前院服侍的人,隻是他似乎彆有心思,我和主夫鬨矛盾的時候他特意拱火勾引,我順水推舟就收了他。
青葉眼睫微顫,一時無言。
他總算知道了小姐和主夫之間為什麼這次回來疏離又冷漠了。
沈知鶴是踩在了應寧的紅線上,一把好牌打的稀爛,將兩個人之間的情誼作沒了。
小九也是自作聰明,真把應寧當成好色之徒,平庸之輩,自視甚高了。
也不知是哪裡派來的人,簡直蠢到家了。
不過同時他也暗暗慶幸,然後警醒自己,不要衝動,也不要被嫉妒蒙蔽頭腦,要安安分分的。
小姐心裡是有一杆秤的。
*
這場架打的,兩個人在院子裡悶了將近六七天。
不過讓人高興的是,兩個人的關係似乎更親近了一些,應文雪甚至有點甩手掌櫃的意思,歸靜如上門來要以前保存的資料文書時,人直接被打發到了應寧這裡。
應寧也不客氣,說起來這些事情她可能比應文雪還要更熟悉一些,於是一手接辦了。
歸靜如雖然詫異,但是更感到高興,因為配合總比鬨幺蛾子好的多。
同時歸靜如也帶來了一個消息,合安府的事情徹底被傳開了,天下一片嘩然,聽說陛下在金鑾殿大發雷霆,當眾問責戶部尚書和工部尚書,經手的人都以失職之罪先打了二十廷仗,然後以戴罪之身查辦此案。
同時,陛下發了聖旨,任命刑部尚書程辛樹持陛下親至玉令,立即趕赴合安府查辦此案,四皇女為程辛樹作副手。
最後,因揭發有功,對合安府的起義軍作招安處理,但拒不招安者,以謀逆罪判處,殺無赦!
隻是聖旨歸聖旨,私底下,百姓心理確實也是嘀咕恐慌的,尤其以合安府四周的州府最為嚴重。
因為三年前,合安府一片汪洋時,她們見過合安府的難民,甚至本身也受到了衝擊,洪水褪去後,合安府屍橫遍野的場景她們也親自見過的,災難留下的傷痕鐫刻在心底,時間太短,還來不及修複,現在一聽說合安府的堤壩和橋梁完全用不成,她們也生了恐慌和懷疑。
如果合安府再次發生洪災呢?
如果不是合安府發生洪災,而是她們發生自然災害呢?
她們州府的堤壩橋梁,城牆是否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