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幾個族長是強撐著笑容用擔架把族人帶走的。
擔架上的人萎靡不振, 來抬擔架的其他人也情緒懨懨,這時候再看官府這邊的士兵和小將領時眼裡都多了點畏懼和忌憚,都是打起來又狠又不要命的高手啊!
幾個族長看到族人的表情心內也是歎息和苦澀, 走前很認真的看了看應家姐妹和歸靜如一行人, 誇讚道:“長樂親王府和官府總是不同的。”
她們從不知道雲詔府裡還有這樣的能人。
歸靜如關切了傷著的年輕人幾句,也不謙虛, 笑眯眯的應了:“不厲害點兒也鎮不住場子啊!”
這話說的意有所指, 也算得上直白, 幾個族長隻能訕訕一笑離開了。
不過等所有人離開,幾個人到書房碰頭,在外麵勝券在握,雲淡風輕的歸靜如和應文雪在書房就興奮的嘰嘰喳喳開了。
歸靜如:“真是,太長臉了, 太厲害了!”
應文雪:“徐統事, 你們怎麼培養的苗子?”
應文雪:“我以前竟然不知道雲詔有這樣的好手?”
歸靜如:“那本冊子上的描述就很可怕了,沒想到現場觀看這麼驚心動魄!”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句, 充分表達了內心的激動。
平時為了團結各個部族安安分分建設雲詔,她們受了不少閒氣, 現在揚眉吐氣自然興奮。
徐統事和應寧也高興, 今日的事情結果雖然在預想之內, 但是真的看到成果的高興也是翻倍的。
今天叫來出場的的兵士其實都是幾年前的一項計劃培養結果了。
幾年前機緣巧合之下, 由長樂親王做主, 在自家的親兵建製中和雲詔本地的兵源中優中選優,專門培養了一隻尖兵隊伍, 放出去外麵廝殺搏練,也教授學習軍事統率,今天算是初初驗證了一下武力方麵的成果, 結果看來很是喜人。
因為這些年一直是應寧在外麵行走,所以這批人一直是她負責的,應文雪知道,但是因為之前沒有真的見過且出成績,她也沒有放在心上關注。
沒想到是這樣的驚喜。
應寧雖然負責,但是身份上不好過從甚密,也隻起一個負責人的作用,今天算是檢驗成果,也有點驚喜,這群人沒有辜負她的期待,她有點心動的想要擴大規模,不過想想自家的身份,她又很快冷靜下來。
原先能拿長樂親王的建製雲詔的發展為由做事,可以說是試試,現在卻是不方便的了,什麼事情都得有個度。
聽應寧說完,甚至拿出之前冊子補充了一下這批人的其他能力。
歸靜如和應文雪驚喜更甚,當然更多的是心動,她們也想要擴大規模,不過她們看見從應寧眼底透出的熱情到冷靜,也很快意識到這件事情是不可能的,隻能遺憾歎息。
不過到底有這樣一直隊伍做威懾,也許關鍵時刻還能出奇效,大家總體上還是非常滿意的。
*
過了這個對外宴會,很快迎來的就是家宴了。
在這之前,雲安城終於又密密的下了一場大雪。
白的雪映襯著紅燈籠紅窗花,再配上青瓦黛牆,有一種格外靜謐的美麗。
外麵院子裡種的紅梅開的正豔,姐夫阮朔就特特剪了許多,專門用來家宴上的插瓶。
四個大人圍坐在屋子裡,紅梅熱烈,桌上的菜也色香味俱全,還騰騰的冒著熱氣,正是吃的儘興。
阮朔還照例讓人備了屠蘇酒上來,因著在座應寧年紀最小,還是先使人給她倒了一杯。
應寧端著手裡的屠蘇酒,難得有些不好意思:“我現在不是最小的了。”
阮朔笑看她一眼,似乎看破了她的倔強與窘迫,偏偏還要打趣:“不是最小的?”
應寧直覺後麵不是什麼能讓人承受的話,有些鬱悶的看了一眼沈知鶴已經微微凸顯的小腹,捧著屠蘇酒一飲而儘,向家裡人討饒:“我記錯了,我就是最小的。”
應文雪看的有趣,看了一眼促狹的夫郎,也忍不住彎著眼睛跟著笑起來。
她想起以前家裡過年,最開始每年都是應寧最小,都是她先飲屠蘇酒,總被家裡的母親父親打趣哄著。那時候應寧似乎就總盼著快快長大,不做最小的那一個,還急著催她娶夫郎,後來她娶了夫郎,孩子出生以後,應寧不是最小的,每年的屠蘇酒都是侄女先飲,還為此高興過一段時間。
現在孩子遠在京城,飲屠蘇酒的又變成了應寧,可她偏偏已經快當母親,難怪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和彆扭。
她越想越忍不住笑意,偏過頭悶悶笑起來。
沈知鶴也有些忍俊不禁,他家庶子庶妹都有,他好像就沒有飲過第一杯屠蘇酒的待遇。因此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理解了應寧的一點害羞彆扭,想到剛剛應寧鬱悶的一眼,不由的伸手摸了摸微微凸起小腹,眉宇間都沁了柔軟的笑意,心裡偷偷念叨:寶寶,你可要快點長大,明年就能替你母親解了這個尷尬了。
不過到底為應寧有這樣幼稚的小心思感到有趣好笑,也沒忍住笑出了聲。
一時間,餐桌上,都是笑聲。
應寧:……
她隻能一人挾些菜去堵了她們的嘴:“不準笑了啊!”
她故作嚴肅。
不過自己倒是第一個忍不住破功的,悶悶的笑起來,也為自己這樣幼稚的作態感到一點點臉紅。
想想,做最小的也挺好啊,一直都有人寵著護著,多快活的日子。
一群人笑作一團。
沈知鶴懷了孕,屠蘇酒就隻沾了沾唇,圖個吉利,沒有多用,後麵是應文雪和阮朔。幾個人用完屠蘇酒,又邊吃邊談了一會話,消磨除夕夜的時光。
沈知鶴自從懷孕以後胃口就好了不少,也嘴饞,不過他習慣了少食,到了一定量就一定會停下來。先前他覺得差不多了就放下碗筷,現在談著談著,看著桌子上的菜有感覺餓了,口舌生津。
隻是剛放下碗沒多久,又要端碗,他沒這個習慣,也有點不好意思,隻好忍著,隻是越忍就越饞,說著話說著話他就忍不住偏頭瞧瞧桌子上之前嘗過味道十分鮮美的鯽魚豆腐湯。
如此第二次看過去時就察覺身旁推過一個小碗過來,裡麵盛著奶白的魚湯,湯裡白色的魚肉若隱若現。
他微微偏頭,就見應寧還在同應文雪說著話,臉上有他熟悉的溫柔的笑意,隻不過她手上也並沒有閒著,正在剝葡萄,葡萄紫色的皮在她瑩潤的指尖搭著,汁水沾了一點,有一種瑩潤的荼靡的美麗。
似乎是察覺他的打量,應寧偏頭衝他笑了一下,見他打量她手中的葡萄,以為她想吃,偏頭小聲說了一句:“等會,馬上就剝好了,先吃魚吧,你剛不是看了?”
“已經剔了魚刺了。”她含笑說。
沈知鶴心口一悸,然後就是苦澀。
他慢吞吞的捧起小碗,拿了勺喝了一口熱騰騰的魚湯,有些異常的鮮美。然後舀起魚肉放在嘴裡,微微一抿,魚肉已經鮮嫩的化在舌尖。
這魚肉魚湯實在好吃,也足夠暖人心肺,燙的他眼眶都微紅。
前麵的小碟子裡在他喝湯的時間裡,已經滾了幾顆圓滾滾,晶瑩剔透的葡萄。
他忙斂下眼,想起前些日子他們在雲詔也吃過葡萄,不過那時候是兩人相依偎著,你剝了皮喂到我的唇邊,我剝了皮喂到你唇邊,相視時,空氣裡都是蜜糖的味道。
不像現在,關心體貼仍在,卻多了一層克製和疏離。
他沉默著,異常珍惜的小口小口喝了魚湯,然後用竹簽戳起小碟子裡的葡萄,慢慢抿化在唇齒間。
阮朔心思細膩,很敏銳的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看了看桌上的碗碟和應寧,心裡就有了譜。
因此在沈知鶴離席以後他就跟了出去。
應寧餘光見姐夫跟了出去,想了想就沒追。
沈知鶴是出來透透氣的,外麵沁涼的空氣打在臉上,深入胸腔,讓他燥起來的內心又慢慢冷靜下來。
他站在遊廊邊,見遊廊下種的小樹上堆了雪,忍不住伸出指尖輕輕戳了戳,戳出一個小小的窩窩,發泄心裡的懊惱。
然後聽見身後有含笑的聲音喚他:“阿鶴?”
沈知鶴轉過頭去:“姐夫。”
阮朔溫溫柔柔的,遞過來一個手爐:“見你出來沒帶手爐,給你送過來。”
沈知鶴有點不好意思,他就是特地出來涼一涼的,隻是這話不好說。不過站了一會兒,這裡不比室內,已經有些涼了,他擔心肚子裡的孩子,因此很感激的接過來:“謝謝姐夫惦記著我。”
阮朔笑了一下:“客氣什麼呢。姐夫擔心妹夫,理所應當的事兒。”
沈知鶴心裡有點暖,不過說起妹夫,剛才消散的情緒殘餘的浮現在他眉間,讓他有點失落,他偏偏頭,掩住這部分情緒。
阮朔卻直言道:“我看你還掛記著阿寧,那為什麼非要和離呢?不如趁著事情還沒有人儘皆知,你們就也彆提什麼和離了,好好過日子吧。”
他內心裡覺得兩個人都不錯,還是盼著她們好好在一起的,更何況,肚子裡還懷著孩子呢
隻是當時他去勸的時候,兩個人都很堅決,一口咬死和離,他回來才改了口的,可今天的事,他又覺得兩人複合也不是沒有希望。
沒想到沈知鶴苦笑著搖搖頭,眼裡的雖然不舍,卻很堅定:“姐夫,不行的。”
“我好不容易衝動說出來的和離,不能心軟。”
他說著紅了眼眶。
阮朔微微一驚,隨即安慰:“彆哭了,彆哭了,吃了風容易生病。”
沈知鶴不好意思的抿唇,克製了一時忍不住的淚意,聽見阮朔猶猶豫豫的問:“你為什麼那麼堅持?心裡憋著也不好受,不如和我說說,我不說出去,你說出來,心裡也好受些。”
語氣裡是一片真心。
沈知鶴其實挺感謝他,他出嫁前也擔心過連襟的問題,但阮朔睿智溫和包容,從他嫁過來到現在,實在對他很好。
因為本就心防脆弱,這樣孤寂時的關心更是讓人無法抵抗,他不自覺想要傾吐心聲,那些難以啟齒的惡毒的念頭也終於有了傾訴的地方。
他摸了摸腹部:“姐夫,我不想成為一個壞人。”
說著似乎是難以麵對,他偏頭看向遊廊外:“前一段時間,妻主……阿寧說我們回不到過去的時候,疏離客氣的對待我的時候,我起了很不好的心思。”
“惡毒……的像變了一個人。”
他聲音微微有些哽咽:“小九是我送到妻主床上的,可我那段時間……那段時間忽然就想起他們說的那些陰司手段。”
“我竟然想要不知不覺的殺了他,讓他從此以後不要出現在妻主麵前。”他聲音有點顫抖。
“我都在想要用什麼法子了。”
可是在這之前他連一隻雞都沒敢殺過,更沒有經過什麼血腥和直麵過什麼齷齪。
他這輩子最受挫折的時候,大概就是議親議到一半被人嫌棄甚至被退了婚。
但情竇未開,加上天降的好運很快成了應寧的未婚夫郎,被人捧著,其實也並沒有難過多久。
阮朔斂下眉眼,斟酌著安慰他:“一時的心態失衡也是有的。”
況且在他看來這並不算什麼事兒。
隻是長樂親王府太過乾淨,沈知鶴之前的環境也過於單純,才覺得這是不能忍受的事情罷了,其實其他大家族裡,這樣的才是尋常事兒。
沈知鶴搖搖頭,這回他徹底的背過身去,身子都在顫抖:“可是不止啊。”
他甚至還打過孩子的主意。
也並不是像那天一樣溫溫和和的用孩子同應寧爭取。
而是一些更不好的念頭。
他其實是敏銳的察覺到了應寧因為孩子對他的態度方麵的一些改善的。
因此,他想著他那麼在乎孩子。那不如就拿腹中的孩子做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