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想去的地方當然就是滄州。
不為彆的, 因為那正是徐慈流放的地方。
從當初還沒出京開始, 心裡就謀劃著去尋徐慈,就連當初皇帝還沒有將她賜給禹泰起之前,仙草就早暗中籌謀過,若是出京後,該是如何一路尋往滄州。
她先前聽說夏葉的家是河北邯鄲,故意當著眾人的麵說了要替夏葉在禹泰起跟前詢問的話, 無非是不想讓眾人包括禹泰起在內懷疑到她的真實意圖罷了。
可如今聽了禹泰起的口吻, 卻讓仙草心頭一緊。
她忍不住仰頭看了一眼身邊的男子, 習慣了帶兵打仗的人自來有一股煞氣, 雖然在京內被稱為“儒將”, 但眉宇間的那股凜冽剛硬的氣息卻是怎麼也無法掩飾的。
蒼山負雪, 映襯著他剛毅的容貌, 真真的氣質跟容顏俱佳。
仙草不由咽了口唾沫。
禹泰起唇角一動:“小鹿姑姑在看什麼?”
若是在以往,仙草這會兒定要順勢拍上幾句馬屁,什麼才華出眾,人品非凡, 氣質高尚, 世間無雙等等, 定然信手拈來。
但是現在兩人相處的姿勢太過曖昧, 她生恐自己拍馬拍的太感人,會讓禹泰起信以為“真”, 導致彼此間的情形越發的窘迫。
於是隻老老實實地說道:“沒……我看看將軍冷不冷。”
禹泰起道:“山東的冷雖比京城要烈了許多, 但你到了夏州, 才知道何為真正的冰天雪地,酷烈非常,我經常帶人在邊疆巡邏探查敵情,有時候一出城就是十天半個月,都是在馬上跟雪中風裡度過,你說我冷嗎?”
“不,當然不冷。”仙草無言以對,同時心裡默默地生出了一股真心的敬服,她本來不想在這種情形下跟禹泰起多話,但是……實在有些忍不住,便道:“將軍,在夏州很辛苦是嗎?”
禹泰起似沒想到她會這麼問,頓了頓之後才說道:“不算辛苦,習慣了就好。”
仙草的心跟著一跳:是啊,就是這個無奈的道理,就如同她進了宮,明明不是自己喜歡的地方環境,卻還要強逼自己去習慣……習慣了後,慢慢地就苦中作樂,不去細想那份苦楚,就不覺著辛苦了。
她凝眸望遠,看著白茫茫地一片雪天白地,長睫也不再眨動。
此即有兩片雪花旋落,從她的流海兒墜下,竟不偏不倚跌在了長睫上,旋即便化成了晶瑩的水珠。
禹泰起道:“姑姑在想什麼?”
仙草說道:“我在想,人生天地之間,各有各的無奈。不過我也是胡思亂想。似將軍這樣的人,就如同方才你所說的‘慷慨悲歌之士’,又哪裡會有傷春悲秋的時候。”
禹泰起笑了笑:“倒也未必。莫非我在你的眼中,隻是個粗莽無情之人?”
仙草想到之前那死了的五個宮女,隻得嘿嘿一笑,討好道:“哪裡哪裡,自古有‘俠骨柔腸’之說,我隻是覺著將軍乃大丈夫,非俗流而已。”
禹泰起輕輕地籲了口氣,白色的輕煙在冰冷的空中緩緩消散,他將仙草往懷中摟的緊了些,片刻才喃喃說道:“有些怪,從見到你第一眼開始……”
仙草正在為他勒在腰間的那隻手臂覺著不自在,聽了這話,不由地又想看他,想問問他怎麼個古怪法兒。
禹泰起卻又沉聲不語,頃刻,他單臂一抖韁繩,那白馬跟他出生入死,早通其意,當下奮起四蹄,往前得得飛奔。
其他的將士們見狀,便也加快速度,卻又並不緊著追到禹泰起身邊去,隻跟他拉開了數丈的距離。
後麵的馬車自然也隨著狂奔起來,車中的四名宮女不約而同地往後倒跌回去,又忙忙地爬起來。
大家先前也從車窗口看見了禹泰起抱住仙草,正悄悄地議論,這會兒見馬車狂奔,不知如何,等鎮定下來,才知道眾人是追著禹將軍而行。
先是彩兒低低說道:“沒想到禹將軍真的喜歡小鹿姑姑那樣的。”
小翡被顛的苦不堪言,扶著車窗抱怨說道:“小鹿姑姑倒是好,有人抱著受用,我們卻在這裡給顛簸的要飛起來,我的骨頭都散架了,也不知能不能挨到到夏州去。”
夏葉往車窗外看了一眼,白雪茫茫,禹泰起那匹白馬一騎當先,在他們這裡已經都看不到影子了。
夏葉嘴角挑起一抹冷峭的笑意,說道:“禹將軍這是真的喜歡上小鹿姑姑了嗎?三番兩次的抱她……對了,你們可知道?在徐州驛館的那天晚上,禹將軍去了小鹿姑姑房中……”
“什麼?”大家都叫了起來。
慧兒忙道:“姐姐怎麼知道?那晚上我跟小翡在小鹿姑姑房中坐了半宿,並沒見到將軍啊。”
夏葉道:“自然是你們走了之後,連我也是起夜的時候無意中看見了將軍去了的。”
大家麵麵相覷,臉色都有些奇異。
然後彩兒小心翼翼地說道:“難道將軍已經……如果是那樣,倒也怪不得將軍對姑姑這樣親昵。要真是已經成了事,我猜到了夏州後,將軍多半要給姑姑一個名分吧?”
慧兒呆呆地說道:“啊?難道要讓姑姑當妾嗎?”
小翡說道:“皇上把我們賜給將軍,雖然名為伺候,但要如何處置發落,也在將軍的心意,雖然我們都是宮內出來的,如果是在尋常的官員身邊,或許可以成為正妻,但是禹將軍是封疆大吏,正妻一定是係出名門望族的大家閨秀,以咱們的身份,怕是隻能做妾了。”
彩兒點了點頭。
夏葉哼了聲道:“什麼正妻又什麼妾的,咱們隻是好好地當差罷了,再說禹將軍未必是真動心,興許隻是玩玩而已,畢竟這一路上也沒什麼趣味,正好消遣。”
慧兒眨眨眼:“姐姐,你這話說的有些不中聽。”
夏葉說道:“雖然不中聽,卻也是實話。我可聽說禹將軍在京內的時候,許多達官貴人為了巴結他,送了不知多少的絕色美人,他一個都沒有收,試問又怎麼會突然間看上小鹿姑姑呢?”
慧兒嘟嘟嘴道:“小鹿姑姑又怎麼了?姑姑長的也不差啊。”
“你懂什麼,小鹿姑姑長的雖不錯,”夏葉嘖了聲道:“但男人看女人,哪裡是隻是看長相的?”
“姐姐不是說絕色美人嗎,若是不光看長相,那還看什麼?”慧兒眨眨眼。
夏葉皺皺眉,不做聲了。
小翡跟彩兒對視一眼,捂著嘴偷偷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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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來到了曆城,隊伍還沒到城門口,就見城門處的守軍如臨大敵地騷動起來。
原來正有條不紊進城的百姓們也都慌亂如蟻,四散奔逃。
等前鋒來到城門口的時候,卻見城門都已經關閉起來,城頭上有士兵喝道:“你們是哪裡來的?”
前鋒將手中的旌節高高擎起,仰頭嗬斥道:“夏州節度使、統兵都督禹大人在此,你們竟敢如此無禮!”
瞬間城門上又擠了幾個將士,大家俯首看向城門處,瞧見了禹泰起的白馬以及副將們手中的旌節後,忙大聲疾呼,派人下去開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