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道:“小國舅說笑了,我隻是個宮女,怎麼敢不理您,隻是身份懸殊,不敢靠近而已。”
顏如璋道:“我可不聽你的搪塞之語,以前你怎麼就敢靠近我呢?”
仙草咳嗽了聲,試探說道:“小國舅才進宮?難道沒聽說過宮內出了事?”
“你是指的富春宮?”顏如璋問。
仙草見他臉色如常,略有些疑惑:“是啊,昭儀給降了位份,又給責罰,小國舅難道沒有去看看?”
“不用看,”顏如璋的口吻淡淡的,“珮兒原本就有些心高氣傲,讓她受些磋磨也是好的。”
仙草很是意外,頓了頓才道:“小國舅倒是很想得開。”
她之前還擔心,顏如璋機警過人,若是猜到了是自己設計顏珮兒,興許會怪罪自己,沒想到居然是這種反應。
殊不知對顏如璋而言,如今的情形卻正是他所樂見的。
顏如璋笑吟吟地看著仙草思忖的臉色,不知不覺上前一步。
“我也有一件事想問你,”小國舅悄悄地問道:“皇上難道沒告訴你,我跟皇上要你的事?”
仙草咽了口唾沫:“小國舅真是會開玩笑,怎麼竟然跟皇上說這種無稽之談?”抬頭之時才發現他離自己有些太近了,幾乎能看見他雙眸裡倒映的自己那小小地影子。
仙草忙後退一步。
“是無稽之談嗎,”顏如璋唇角勾起:“當初在禦花園吃撥霞供的時候,我已經跟你說過了,如果當時皇上沒有去打斷,我早就告訴你了,我原本就想著把你討出來罷了,免得在這宮內……皇上既然跟你說了,那你意下如何?”
仙草怔怔地聽著,到最後才啞然失笑道:“小國舅問我做什麼?就算我願意,那太後那邊兒呢,皇上那邊呢?”
顏如璋笑道:“先不用管彆的,這麼說你自個兒是肯的?”
仙草遲疑了片刻,終於問道:“您為什麼會跟皇上說,我心係於您?”
顏如璋道:“你不是這般跟禹將軍說的嗎?”
仙草驚愕:“是禹將軍告訴你的?”
之前趙踞告訴仙草,是紫芝告訴顏如璋,說她的心上人是他。
仙草百思不解,自己曾經跟羅紅藥說謊心儀於禹泰起,假如紫芝要告訴的話,那“心上人”也該是禹泰起才對。
如今謎題總算揭開,卻更叫仙草哭笑不得。
顏如璋一笑:“我沒跟皇上承認是禹將軍,你可彆說漏了嘴,內臣跟外官是不能有私下交際的,你該明白。”
“這個我自然知道。”仙草點頭。
顏如璋卻又笑道:“說來這件事也憋在我心裡很久了,你到底是為什麼才告訴禹將軍,你心係於我的?你是真的一直對我有心?”
仙草的臉上不禁泛起了暈紅。
她怎能如實告訴顏如璋,自己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才撒了這個謊的。
她更是做夢也想不到,這樣私密的“兒女之情”,禹泰起居然會告訴顏如璋,那位禹將軍真是令人防不勝防的人物。
仙草心中暗呼失策,又盤算該怎麼跟顏如璋解釋。
尤其是麵對顏如璋閃閃發亮的含笑雙眸。
“小國舅,其實……”仙草心中有些亂,要解開這個結,也許就該把那夜的情形說出四五分來,但是看著眼前少年明朗照人的含笑臉孔,她竟有些自愧。
正在猶豫之時,卻有個小太監匆匆地上了台階,顏如璋轉頭瞥了一眼,本不以為意,然後目光不經意間望遠,已經看見了鳳輦上的太後。
****
乾清宮內。
太師蔡勉入內麵聖的時候,遠遠地看見皇帝濃眉微蹙,麵有惱色。
蔡勉上前拜見,皇帝命賜座,道:“太師來的正好,朕也正有事想要跟太師商議。”
蔡勉道:“不知皇上有何要事?”
趙踞歎了口氣,揉著太陽穴說道:“想必太師也聽說了,近來宮中屢屢出事,讓朕很是煩心。”
“哦,”蔡勉一笑,道:“原來皇上是為了此事悶悶不樂,這個無妨,女人多的地方,事情自然便多了,我原先也跟眾朝臣商議過此事,覺著後宮不寧,多半是因為鳳位空缺的緣故,老臣因為這個,才費儘心思找了一位命格堪配鳳位的馮節度使之女,若皇上早聽了老臣的話,直接將她立為皇後,想必會省了很多麻煩。”
趙踞苦笑道:“可不是嗎?朕近來回想從前,越發覺著太師的一言一行竟都是為了朕著想,隻可惜朕畢竟年少了些,不大懂事,可細想這段時間宮內一直都不得安寧,朝堂天下也常有事端滋生,幸而太師為朕的膀臂,有太師幫忙料理處置,不知替朕解除了多少煩憂。”
蔡勉挑眉,沒想到皇帝口燦蓮花說了這許多中聽的好話,蔡勉便笑道:“皇上過譽了,臣如此也不過是為了皇上跟咱們大啟著想罷了。都是臣該儘的本分,皇上若體恤一二,以後多聽臣的話自然不錯。”
趙踞點頭肅然道:“太師說的對,怪不得先帝臨終前叮囑過朕,朝政之事必然要谘問太師。可見先帝早有遠見。”
蔡勉自傲地一笑。
趙踞道:“對了,朕聽聞,七月十八日是太師的六十大壽?”
蔡勉道:“正是,皇上也知道了?”
趙踞道:“朕因為掛念太師,自然也不會錯過此事,太師為朝政操勞,朕卻屢屢地錯會太師之意,所以朕近來想著,要給太師的六十大壽添一些壽禮。”
“哈哈,皇上有此心臣便心領受了。”蔡勉大笑。
趙踞正色道:“太師雖然不肯轟動,但畢竟一來是六十之大壽不可忽視,二來太師乃國之砥柱,加上近來內宮多事,所以朕想著,倒要借機好生熱鬨熱鬨,興許可以趁著太師的壽喜,一洗之前的悶晦之氣呢?”
蔡勉見他說的懇切,不免意外:“皇上是想……”
趙踞凝視著他,沉聲道:“朕想,在太師大壽之日,給太師加九錫。”
“什麼?”蔡勉驀地站起身來,“皇上您說什麼?”
趙踞也隨著起身,他轉出桌子,負手說道:“太師為本朝操勞,勞苦功高,這種無上榮譽,彆人自然是不能禁受,隻有太師才當之無愧,朕想借著太師做壽的這個機會給太師加九錫,一來振奮朝綱,二來也讓群臣看看,朝廷是絕對不會薄待忠臣的。”
說到最後,趙踞走到蔡勉身前,舉手將蔡太師的手握住,輕輕地拍了拍:“朕希望太師不要推辭,這畢竟是朕的一番心意,也是為了朝廷,為了天下著想。”
皇帝的臉色鄭重而懇切,竟讓蔡勉在瞬間有口乾舌燥之感。
“可是老臣……”
皇帝不等他說完,便笑道:“其實太師應該也風聞了,朕近來在調動虎賁衛士,另有弓矢斧鉞……這都是為了太師加九錫而做的準備。所以就算太師你不接受,朕也已經開始著手了,還望太師彆拂逆朕一番心意。”
蔡勉雙眸微睜。
他自然聽說了皇帝近來在調動虎賁軍,本來他還以為皇帝是想有什麼動作,所以暗中戒備,卻想不到,皇帝竟是為了加九錫之禮。
怪不得自己派去探聽的探子們,回來報說那些內造局秘密製造的弓矢,乃是特製的紅、黑之色,這原本就是加九錫專用的顏色。
九錫對於臣子而言,簡直是僅次於“稱帝”的無上榮耀了,曆史上的王莽,曹操,孫權,司馬懿等都接受過,一個個都是絕世梟雄。
所以蔡勉驀地聽了皇帝如此說,意外且惶恐,但又看皇帝這般誠心誠意的模樣,心頭卻又一陣激動,若當真加了九錫,他在本朝的地位就無可撼動,更可以算是大啟朝的第一人,光宗耀祖,流芳百世。
蔡勉不能抵禦這個誘惑,躬身道:“既然是皇上的旨意,老臣自然不敢抗旨,臣遵命就是了。”
趙踞大笑:“孟子說: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太師這樣才對朕的心意。”
蔡勉送了皇帝回龍座,自己後退兩步,突然道:“皇上,臣還有一事稟奏。”
“太師但講無妨。”
蔡勉貌似恭敬,雙眼卻緊緊打量皇帝臉色:“老臣想著……那朱太妃病中,不如讓潞王進宮來跟太妃見一麵。”
“這個……”趙踞沉吟片刻,道,“難為太師想的周到,朕也許久沒有見到弟弟了,倒可以趁機召他回京一聚,對了,既然要叫他進京,那要不要順道也讓鄴王叔也一並進宮?”
蔡勉見他這麼痛快就答應了,微微一怔,又聽要召鄴王,忙道:“鄴王就不必了,畢竟鄴王鎮守一方,不便輕易調動。還等以後再有機會吧。”
趙踞竟痛快說道:“那就聽太師的。”
沒想到這麼順利地談妥,還有一宗天大的意外之喜,蔡勉心中狂悅不禁。
正在這時侯,外間有小太監進來,跪地道:“啟稟皇上,外頭說,太後不知何故竟然暈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