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辛去的時候，馬戲團的小醜已經站在路邊發傳單和小氣球。
誇張的笑臉、五彩斑斕的假發和五顏六色的氣球瞬間就吸引了一些小孩子。
百裡辛走到小醜的麵前，掏錢買了兩張票，本來神色萎靡的小醜立刻精神了起來，“歡迎兩位客人。”
接過票，百裡辛也拿過了小醜遞過來的節目表演單。
壓軸表演是雙胞胎空中飛人，節目內容挺多的，猴子騎車子、獅子咆哮、蒙眼扔飛鏢、小醜魔術、圓球裡麵騎摩托車等等都有，都是一些經典的馬戲團項目。
百裡辛狀似閒聊的開口，“咦，怎麼沒有美人魚表演了？之前就聽說你們這裡有獨一無二的美人魚。”
小醜將一個紅彤彤的氣球交給了跑過來的小女孩後，扭頭打量著容貌十分陌生的百裡辛和帝迦，“你們是外鄉人？”
百裡辛“是啊，我倆可是專門衝著美人魚，從千裡之外來的。太掃興了，這些表演哪裡沒有，根本不值得我們大老遠慕名而來。既然沒有就彆打廣告，你這不是詐騙嗎？”
小醜臉上畫著大大的笑臉，眼神卻糾結起來“怎麼可能是詐騙呢？本來以前是有的，隻是後來沒了。”
百裡辛“沒了？怎麼就沒了？以前真的有嗎？你真的沒騙我？”
“當然有了！”似乎是很反感自己的話受到質疑，小醜瞪大眼睛，想讓自己顯得更真誠一點，“我還和美人魚一塊表演過呢。她長得可漂亮了，有一條夢幻般的藍色大尾巴，尾鰭張開的時候像藍色妖姬一樣好看。”
“還有她的歌聲，宛若天籟，我從來沒聽過那麼動人的歌聲。”
“就連她的性格也很溫柔，希海小姐那麼完美，全身上下挑不出一點毛病，她簡直是天使。”
百裡辛“原來她叫希海小姐，那希海小姐現在去哪兒了？”
小醜眼睛忽然落寞下來“她是天使，最終當然是要回到屬於她的天堂。”
“她死了？”百裡辛眼神閃爍，目光落在小醜油亮的笑臉上。
小醜忽然激動起來“沒有！她才沒有死，就算彆人都在說希海小姐死了，我也不相信。”
百裡辛“？？？”
小醜“他們也是你這樣的表情，以為我瘋了。我沒瘋！我偷偷告訴你，你彆告訴其他人哦……”
小醜的表情漸漸變得瘋狂起來，“我和希海小姐的關係特彆要好，她曾經告訴過我，她是不會死的，一切都是謊言。”
“她還說……”小醜越說越激動，就在他還想說點什麼的時候，一隻腳忽然重重地踹到了他身上。
小醜瘦削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這樣的力道，瞬間就狼狽地倒在地上，全身紮進泥濘的土裡，滿身臟汙。
百裡辛抬起頭，踹他的是一個穿著長長燕尾禮服的男人，他體態健碩高大，足足有兩米高。棕色卷發，小卷胡子，看年齡約莫四十來歲。
“她還說個屁，”小卷胡子嫌惡地踩著小醜的後背，將準備起身的小醜又踩在了泥坑裡，“小醜，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恢複正常。美人魚已經死了，彆在這裡天天發瘋。有這個時間你就給我好好琢磨琢磨新的魔術，如果今天的表演再演砸了，你就給我滾出馬戲團，我的馬戲團可不養閒人和賠錢貨。”
吵鬨聲引來了圍觀的路人，他們遠遠站著，以為是什麼拉人的表演，指著小醜笑個不停。
小醜躺了個狗吃屎，他好不容易將頭從泥土中抬起來，吐掉嘴裡的泥巴，疼得連連求饒，“團長，我錯了，你放開我，我一定好好表演。”
被稱為團長的小卷胡子這才放開小醜，等小醜跌跌撞撞從泥坑裡站起來，他又朝著小醜的屁股踹了一腳，罵罵咧咧道，“把孔雀女叫過來，讓她過來攬客。你去給我好好收拾收拾，準備表演！”
小醜被踹得向前跌跌撞撞走了好幾步，百裡辛注意到，小醜回頭看了團長一眼，充血的眼睛裡充滿了怨毒。
等到小醜離開，圍觀的人這才散場。
很快，現場隻剩下那個人高馬大的小卷胡子和百裡辛帝迦。
小卷胡子精明地在百裡辛和帝迦身上快速掃了一圈，目光精準地落到了百裡辛脖子上的藍寶石上。
“看你的打扮，應該是哪個貴族家的少爺吧？”
衣服材質高端上檔次，熨燙得沒有一絲褶皺，站姿也是充滿了貴族的優雅氣息。
還有那顆藍寶石，他自詡見多識廣，可這麼純粹的藍寶石還是第一次見，這玩意都可以買下好幾座城市。
能把這樣的寶石當成飾品穿在身上的人，不是皇親國戚就是極品有錢人。
百裡辛並沒有否認，也沒有同意，而是問了同樣的問題，“我是為了美人魚表演來的，真的沒有了嗎？”
小卷胡子看著麵前不諳世事的青年，眼珠子在眼眶裡瘋狂打轉。
他捏著胡子開口，“雖然沒有了真的美人魚，但我們這裡還有很多美人魚的紀念品和照片什麼的，你如果感興趣的話也是給你看的。”
捕捉到青年眼中迸射出的興趣之後，他伸出拇指食指和中指撚了撚，“隻要有這個。”
百裡辛乾脆利落地把頭撇向銀發巫師。
跟他要錢，我沒有！
窮光蛋一個。
銀發巫師掃了百裡辛一眼，默默從錢袋子裡抓了一把銀幣，“……”
他就喜歡被主人需要的感覺，錢算什麼？天上的星星都給你摘下來。
小卷胡子拿到了錢，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他笑嘻嘻看了百裡辛一眼，“少爺，這邊走。”
“少爺，你們來這裡算是來對了，”小卷胡子帶著百裡辛朝那條長長的車廂走去，“希海小姐可是全世界唯一一條美人魚，當然她也絕對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一條美人魚。不過希海小姐命薄啊，年紀輕輕的，就那麼死了。”
“唉，你們來的時候聽到鎮子裡的關於人魚肉的傳說了嗎？”小卷胡子看向百裡辛問道，“你真的隻是為了看美人魚的表演？沒有其他目的？”
百裡辛麵不改色地搖頭，“沒聽說過，怎麼回事？什麼人魚肉？我從小到大沒見過的東西不多了，美人魚就是這為數不多的東西，所以我才想來一飽眼福。”
小卷胡子放下了最後一點戒心，“哈哈，原來是這樣。獵奇心理，我也懂。有錢人為了滿足自己的那一點好奇心，真是什麼都能做得出來，嘎嘎嘎嘎。”
“那我就實話告訴你吧，你為什麼見不到活著的美人魚呢，是因為人魚肉可以長生不老，美人魚的養母殺了她，又吃了她。”
小卷胡子貪婪地舔了舔嘴唇，“如果早知道人魚肉還有這種功效，我早就先動手了。希海小姐以前是我們這裡的台柱子，我們對她可寶貝得很，粗活累活都不讓她做，半年多的時間裡，她身上都出現一點傷口。”
“金貴著呢。”小卷胡子語氣裡全是遺憾，“我就是太貪財了，結果到嘴邊的靈丹妙藥就這麼沒了！”
他低頭俯視著相對自己而言十分纖細的百裡辛，“少爺，如果有這樣一盤肉放在你麵前，你吃嗎？”
百裡辛搖了搖頭“不吃。”
小卷胡子“為什麼？那可是長生不老的人魚肉啊。”
百裡辛隨手指了指腳邊的石頭“這石頭壽命也很長，你會喜歡嗎？”
“有出生就有死亡，死亡沒什麼不好的，永生也沒什麼好的。”
他見過了太過因為永生而人性泯滅、精神麻木的生命了。他不是反對長壽永生這種事情，但並不是什麼人都能夠扛得住時間的侵蝕。
小卷胡子“嗬嗬，有出生是有死亡，但死亡的那個為什麼是我？”
說話的功夫，小卷胡子停在一節車廂外麵。這節車廂被裝飾得十分華麗，是所有車廂中最豪華的一節，就連體積也是其他車廂的15倍大。
“瞧我，聊著聊著就聊多了，”小卷胡子用鑰匙打開鎖，“二位請進，這是我的車廂。”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車廂裡麵的空間很大，一進來就是茶幾和兩個長沙發，旁邊還有書桌和大床。
書桌旁邊，電視機、留聲機、放映機等等一個都不少。
進入車廂後，百裡辛很快就被牆上的一張照片吸引走了注意力。
那是幾個人的合影，他在照片上看到了三個麵熟的人，一個是麵前的團長，還有剛才的小醜。
這應該是馬戲團成員的合照，除了他們兩個，還有好幾個身穿戲服的工作人員。
每個人都穿著奇裝異服，各有各的不同。
不過最吸引百裡辛的卻不是他們，而是他們麵前的魚缸。
在眾人前麵的c位位置，擺放著一個巨大的透明魚缸，尾巴巨大的美人魚懶洋洋趴在魚缸壁上，兩隻手臂交疊擔著下巴，笑得很開心。
巨大的幽藍色魚尾巴伸出水麵，鋪展開後很像一朵妖冶的藍色妖姬。
百裡辛走到照片前看得十分專注。
五官來看，這個美人魚和他們在希海家看到了希海小姐一模一樣，隻是現在的希海小姐要比那時候的希海小姐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嫵媚和妖嬈。
她占據著c位，姿態愜意慵懶，灑脫的模樣仿佛指點江山的勝利者。
雖然這張照片裡的她也是在笑著，但那種年輕稚嫩的笑容已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介於成熟和清純之間的純欲。
她的笑容裡好像有一種魔力，讓人看了後會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
百裡辛盯著希海小姐的笑容，眉頭微蹙。
“嘿嘿，是不是看傻了？”小卷胡子促狹的笑聲傳來，“彆害羞，第一次見到希海小姐照片的人都是你這個反應。”
他頓了頓，補充道，“不論男女。”
小卷胡子邊說著邊彎腰在書櫃裡掏著什麼，片刻後他掏出了一個黑盒子，“唉，可算是找到了。”
“希海小姐的照片、錄像之類的都在這裡了，這裡有放映機，放映機連著電視。”小卷胡子打開大屁股的老式電視機，又熟練地接通了放映機，他拿著磁帶朝著放映機比劃了比劃，“這麼放進去就能看了，需要我幫小少爺你演示一下嗎？”
百裡辛搖了搖頭，“不用，謝謝，這個我會。”
小卷胡子，“還是跟有錢人好溝通，都不用我教。那您二位慢慢看，我就不打擾了，等什麼時候看完了，把東西放回原處就行。”
百裡辛掃了一眼小卷胡子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你不怕我把錄像帶和東西都帶走？”
小卷胡子，“沒關係，我還有母帶。你如果想帶走，帶走就是。”
團長說完這句話，就真的離開了，猶豫一秒鐘都算他輸。
百裡辛和銀發巫師對視一眼。
房間裡有點暗，銀發巫師打開燈，提醒道“有點問題。”
百裡辛“深表讚同。”
“就算錄像帶可以複刻，希海小姐的其他東西也沒法複刻吧。”百裡辛掀開黑盒子的蓋子，裡麵的東西非常整齊地羅列在裡麵，“但是他就這麼放心地離開了，根本不怕我們拿走。”
他們現在留給小卷胡子團長的人設可不是什麼慈善家，而是對美人魚充滿了好奇的獵奇者。
一盤錄像帶，一個相冊，幾個蝴蝶結和胸針，還有一本手記。
坐在沙發上，首先拿起了相冊。
銀發巫師從盒子裡抽出了錄像帶，對著放映機和電視機研究起來。
相冊裡沒多少照片，總共也就十幾張，主角都是希海小姐。
平心而論，希海小姐長得真的很美，一頭黑色的大波浪卷，身材凹凸有致，五官精致，自帶妝容，媚而不俗。
照片裡沒什麼特彆的，有的是希海小姐變成人的照片，有的是希海小姐變成美人魚的照片。
還有她在舞台上和其他搭檔表演節目的一些抓拍照片。
百裡辛翻著翻著，在最後一張照片停了下來。
那是一張希海小姐變成美人魚後，在霓虹燈的照耀下放聲張開雙臂歌唱的照片。
照片是從側麵拍的，當然也就拍到了有些觀眾。
觀眾們全都如癡如醉地聽著，隻是看著照片，就能被這張照片所感染，可想而知在現場的話是怎樣的震撼。
百裡辛的視線落在了觀眾席上一個十分不起眼的位置上。
在那裡，一個穿著黑色鬥篷的小女孩懸空著兩條腿坐著，依舊是他熟悉的金色頭發和翠綠色眼睛。
小女孩兩隻手托著腮，聽得十分認真。
百裡辛“……”
真是無處不在的小女孩啊。
有了兩次的前車之鑒，百裡辛這次並沒有叫帝迦過來看，而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麵前的小女孩。
他倒要看看，這個小女孩到底是怎麼消失的。
照片是精致的，小女孩也維持著撐頭的動作。
這場注視持續了很久，如果換成彆人早就累了，但百裡辛卻十分有耐心。為了看清小女孩是怎麼消失的，他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空氣十分安靜，隻有不遠處帝迦和放映機拉扯的機械聲。
忽然，百裡辛的瞳孔抖了一下。
他麵前這張本該靜止的照片中，那個金發小女孩緩緩轉動了腦袋。
她轉動的速度很慢，就像一張一張t切換著。
小女孩似乎知道照片外麵有人盯著自己，目光不偏不倚，剛好和百裡辛對視了。
一個在照片裡麵，一個在照片外麵。
她緩緩勾動唇角，接著她從座位上走了下來。
目標正是朝著百裡辛的方向，小小的身影肉眼可見地放大。
不知道是照片的濾鏡加成還是什麼，他發現小女孩的唇色比第一次見到時更加蒼白了一些。
小女孩一步步僵硬地朝著百裡辛靠近，不過須臾，她就占據了所有的畫麵。
一張慘白的臉擠占了照片的所有空間，一雙沒有焦距的眼睛死死盯著百裡辛。
忽然，麵前的照片白光一閃，一切恢複正常。
依舊是那張希海小姐唱歌的照片，小女孩消失了。
電視機裡忽然傳來了“刺啦刺啦”的聲音，帝迦的聲音低沉傳來“你之前一直說的金發小女孩，是不是這個？”
百裡辛倏然轉身，就見在電視機中一個小小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閃而過。
黑鬥篷，大大的螺旋卷金發。
這個錄像應該是記錄的一次馬戲表演，團長正手拿話筒站在舞台上，激昂澎湃。
台子下麵坐滿了觀眾，小女孩就這麼一蹦一跳在前排的觀眾席中找了個座位跳了上去，甩著兩條腿看起了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