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馴化17(1 / 2)

“我們也是道聽途說, 聽說以前在樓子裡,有人親眼看到那位姐姐施法。但凡是和她作對的人,要麼忽然瘋了,要麼就是晚上接連做噩夢。”

“大家多覺得邪乎又晦氣, 所以都不敢招惹她。她在我們樓裡的時候, 當了好幾年的頭牌。倒不是沒有姐姐比她更優秀, 而是每次有人剛一搶走頭牌, 那人接著就會遇到意外。隻有那位姐姐當頭牌的時候才不會出事。”

“後來大家惜命, 都不敢搶這頭牌了,頭牌的位置自然就一直在這位姐姐的手裡。”

百裡辛:“哦?還有這種說法,會不會隻是巧合?”

“怎麼會這麼巧合呀。”春桃壓低聲音, “我雖然沒親眼看見,但樓裡的姐姐有親眼看到的, 聽那個姐姐說, 她當時剛當上頭牌。那天原本是下樓接客,剛要下樓梯,就覺得身後忽然被用力推了一下。她當時摔下去的時候往後麵看了一眼,身後根本就沒有人。”

“這位姐姐因為從樓梯上滾下來摔傷了腿,現在下雨天還疼呢。這位姐姐現在提起大姨娘, 還是又恨又怕的。”

百裡辛:“那還真是邪乎。”

“不過說起邪乎的事情, 你們樓裡不是還有一件嗎?”

春桃眨了眨眼睛:“啊?哪一件啊?”

百裡辛:“我記得你們樓子裡有位姑娘,好像晚上的時候去客人家彈唱, 在回來的時候離奇地死在了河裡,當時你們還報案了來著。”

“這事兒你知道嗎?”

春桃“哦”了一聲,“我知道, 當時我已經來了, 就在兩年前嘛, 出事兒的姑娘我們也都認識,叫小翠,是我們當時樓裡的一個紅人。”

“她彈了一手的好琵琶,好多客人都是慕名來聽她彈曲的。”

“您是想知道她那晚的事情是吧?小翠的客人很多,但是入幕之賓不多。小翠雖然賣場,但嬤嬤說物以稀為貴,這樣才能讓小翠一直值錢。”

“其中一位入幕之賓,就是城東的商賈曹員外。”

“那晚據說是曹員外家中來了貴客,為了給客人聽些不一樣的,曹員外特意花重金將小翠從樓裡請了過去。原本小翠也是不肯的,因為她從來不會上門,但奈何那天曹員外給的實在是太多了。再加上小翠也對曹員外很熟悉,覺得在外麵不會出事,這才應了下來。”

“然後她那天就打扮了一番,抱著琵琶去了曹員外家。不過屍體發現的時候她身上都是淩虐的痕跡,想來是不堪受辱,才做了傻事。”

百裡辛暗暗皺了皺眉:“她當時去曹員外家中的時候,她是帶著琵琶去的?”

春桃點了點頭:“那天我記得很清楚,那晚她的頭發還是我幫她整理的,她走的時候我也囑咐了兩句。”

“她是你的好友? ”百裡辛問道。

“那也不是,我們都住在一個樓裡,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大家就都熟絡了,朋友算得上,但好友也算不上,就是平時聊兩句。她的死我雖然惋惜,但惋惜之後日子還是得過啊,我也沒有那麼多時間為她傷春悲秋的。”

“少爺,你也彆覺得我這人涼薄,”春桃笑了一聲,“實在是我們這個地方沒什麼盼頭,要麼就穿著紅嫁衣被人領出去,要麼就是躺在草席子上被人抬出去。死亡對我們來說,有時候都是解脫。所以我們這些人也沒有那麼畏懼死亡,姐妹死了,我們還會說上一句‘祝她脫離苦海’。”

百裡辛:“……”

他看卷宗的時候,裡麵並沒有提到現場發現了琵琶。

是春桃在曹員外家中受辱,一氣之下連琵琶都不拿,直接衝了出去嗎?還是說她帶走了琵琶,隻是琵琶被人帶走了?

“這個案子我記得一開始報給了衙門,後來她的丫鬟找到了,才澄清是自殺。小翠的那個丫鬟呢?現在還在樓裡嗎?”

春桃搖了搖頭:“沒在了,嬤嬤嫌棄她晦氣,將她趕了出去。不過她還在青城鎮裡,自己用在樓裡攢下的銀子看了個買豆腐的小攤,聲音也蠻好的。”

“哪裡的豆腐攤?”百裡辛問了一句。

春桃:“就在出了門後沿著這條街一直走,走到第三個路口往東拐,你就能看到一個豆腐鋪了,裡麵除了賣豆腐還賣豆皮豆漿之類的,生意紅紅火火。”

百裡辛默默將地址記了下來。

剩下的時間裡,他又和春桃簡單地聊了兩句,就把人趕出去躺床上睡覺了。

春桃臨走前還有些不怎麼相信,一直問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走,當從百裡辛身上確定對方沒有在開玩笑後,她這才敢離開。

之後,百裡辛一直在臥室裡睡到天亮才離開。

他去衙門的時候,張彪早就到了。

他進去的時候,張彪和他的那群捕快兄弟還在圍著一站桌子吃油條。

一看到百裡辛進來,張彪立刻站起來喊了一句,“先生,您來這麼早呢?”

“你們來的不是比我還早?”百裡辛隨口應了一句,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桌子上的幾人。

除了張彪,還有昨天的年輕捕快和豬頭,豬頭經過一晚的修養,臉上的腫脹已經消失了,不過因為淤血的緣故,臉上依舊是青一塊紫一塊的,顏色甚至比昨天還有重。

除了他們外,桌子前還圍坐著四個男人。

看到白百裡辛到了跟前,豬頭和年輕捕快雖然慢了一步,但還是迅速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和百裡辛打招呼。

其他捕快顯然是從哪兒聽到了什麼傳聞,也紛紛站了起來,看他的目光仿佛他就是供起來的佛像。

有這麼快誇張嗎?

百裡辛緩緩來到桌前,還沒等他說話,就見張彪的鼻子在空氣中嗅聞了嗅聞。

接著張彪“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說,你們幾個,昨晚誰去青樓了?我不是說過,讓我發現你們膽敢去那種地方,我就打斷你們的狗腿嗎?怎麼,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眾人麵麵相覷一眼,迅速瘋狂地擺著自己的手:“不不不,老大,我昨晚老老實實在家,可哪兒都沒去啊。”

“是啊,我都聽您的話,在家陪老婆孩子了,可一點非分之想也不敢有。”

“我也沒去,真的沒去!”

“你們都沒去,難道這個花柳巷的脂粉味道還是先生身上的不成?以先生的為人,怎麼可能……”

“哦,是我去的。”百裡辛打斷了張彪的話。

聲音戛然而止,眾人瞬間全都僵在原地。

張彪話在喉嚨裡立刻來了個大翻滾:“先生去青樓,一定是為了查案子!”

眾人:“……”

我們去青樓就是尋歡作樂,先生去青樓就是查案子。

頭兒,您這雙標也太明顯了吧?

“你還真猜對了。”百裡辛挑了挑眉,“我去那兒,是為了調查兩年前的青樓小翠自殺案。”

“這個案子不是早就結了嗎?”一名捕快心直口快地開口,“自殺啊。”

“但我覺得裡麵還有些疑點,所以昨天晚上就去了青樓打聽了一下情況,原本我就是要找你們了,現在你們既然都在,剛好跟你們聊聊這個案子。”

說著,百裡辛從身後抽出了一個板凳坐到了桌子前,年輕捕快眼疾手快,立刻將一碗豆漿推到百裡辛麵前,“先生,您還沒吃飯吧,喝點豆漿,沒人動過。油條我就不幫您拿了,我手臟。”

張彪瞪了年輕捕快一眼。

就你手快,拿著我買的豆漿油條在這裡借花獻佛,放著我來!

百裡辛說了聲謝謝,將豆漿推了回去,“我吃過了。”

張彪:“先生剛才說這個案子有疑點,有什麼疑點?”

百裡辛:“最大的疑點就是琵琶,我問過青樓裡小翠認識的人,她說那晚小翠是應了城西曹員外的約,去他家彈小曲。她臨走前,是抱著懷裡的琵琶去的。但是屍體發現的時候,她的身邊並沒有琵琶。”

“起碼我在卷宗中沒看到提起琵琶,你們能和我說說,當時是什麼情況嗎?時隔兩年,也不知道你們還有沒有印象。”

“當時這個案子是我領著幾個兄弟去的,”張彪眼睛盯著麵前的油條,眼神卻開始有些遊離,“雖然青城鎮每天的案子也不少,但是死人案子沒多少,所以細節我都記得。我也看過卷宗,現場和卷宗上描寫的沒什麼不同,我們的確沒有在現場看到什麼琵琶。當時我們也下河打撈了,並沒有找到什麼琵琶。”

“先生說的這個地方的確可以,那您的意思,是認為這個案子並不是簡單的自殺?”

“我也隻是懷疑,因為我昨天和青樓裡的姑娘聊天,按照她們的說法,這個叫小翠的姑娘是很不願意外出的,因為怕外出遇到危險。這也間接說明了一點,小翠怕死。一個如果想自殺的人,怎麼會怕死的?”

“而且說什麼她不堪受辱這一點,更是不合理。對於對皮肉生意習以為常的青樓姑娘來說,她們可能早就將自己當成了一件商品,讓一位這樣內心穩固的人覺得受辱而自殺,得是多大的屈辱?”

張彪微微蹙眉:“可是小翠身邊的丫鬟說她是不堪受辱。那這麼說的話,那個丫鬟有可能在撒謊?我現在就把這個丫鬟抓來,再審!”

“不光是這個丫鬟,當年在曹員外家中,她到底經曆了什麼也很重要。不是說宴請重要客人嗎?是什麼樣的客人?曹員外那群人又對她做了什麼?她身上的那些傷是怎麼來的?”

張彪眼中充滿了佩服:“先生說得極是,我怎麼沒想到呢!如果我當年有先生您的一半智慧也不至讓這個案子埋藏兩年之久。”

“這不怪你們,”百裡辛搖了搖頭,“有人站出來說是自殺,在模糊的物證和方向明確的人證麵前,大部分人會選擇相信人證。”

“但也不能說不怪你們。就拿這起案子來看,你們捫心自問一下,當年草草結案,是不是因為死的是一名青樓女子?一個本來就不被世俗所容、一般人甚至認為是賤人的女人。甚至有可能,當你們聽到有人說她是自殺之後,你們是不是還曾經鬆了一口氣,終於不用在浪費時間了?”

“我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猜想,是因為我看過她的卷宗,薄薄的兩頁紙,隻寫了一點現場發現以及屍體情況,除此之外,那位曹員外的調查記錄,還有青樓嬤嬤的調查記錄,全都沒有。為什麼不去查?”

張彪臉色猛地一紅,其他人也紛紛羞愧地低下了頭。

他們不好意思抬頭,因為百裡辛都說對,他們看不起青樓女子,內心深處甚至覺得,她們怎麼樣的活該,這全是她們自己作的。

她的丫鬟說自己的小姐是自殺後,他們草草結案。

他們沒有去問曹員外,也沒有去詢問青樓嬤嬤,是因為他們始終覺得,她出門,隻是做一次皮肉生意而已。

拿了錢出賣自己的身體,那彆人怎麼對她們的身體,都是她們自找的,畢竟彆人花了錢了。

不過雖然張彪不喜歡青樓女人,但也無意接觸或者傷害這些人。色字頭上一把刀,他自己不會去青樓,也不允許自己的兄弟去花街柳巷這種地方。

這種事情被他們偷偷藏在心裡不說出來,但今天百裡辛就這麼毫無防備地直接撕開他們的偽善麵具,這讓張彪十分羞愧。

時光飛逝,他總以為自己沒有像林縣令那樣世故圓滑又以權謀私。

可他真的沒有嗎?

剛當上捕快的時候,他還信誓旦旦說要當一個好官,公正不阿的好官。

可他都做了什麼?

帶著偏見去審視一名女子。

如果這個青樓女子真的是被人害死的,那他就是幫凶。

兩年前如果他認真調查這起案子,一定會立刻將凶手抓到,可他卻因為自己的狂妄自大和偏見,讓一個女子蒙冤兩年之久。

不,還有可能更多。

如果不是百裡辛翻看卷宗的時候發現了疑點,他相信,沒有人會再去管這樁案子。

青樓女人,命比紙薄。

張彪臉上火辣辣的,好像被人扇了好幾個巴掌。

他胸口堵得慌,難受又後悔。

百裡辛:“那個曹員外,還在青城鎮嗎?”

青年的聲音將張彪從濃濃的自責中掙脫了出來,他趕緊回答道:“在,在的!曹員外在青城鎮經營著一個玉器生意,他一直在經營著。”

百裡辛:“我對這個曹員外不了解,你說,如果我們現在去問他兩年前發生的事情,他還會告訴我們嗎?比如說請了什麼人來,宴會上又發生了什麼。”

“還有,兩年的時間,雖然我覺得會有些渺茫,但我還是想問一句,屍體……還在嗎?”

張彪哽住,“屍體……早就被青樓領走了。她們處理屍體的辦法,一般都是一把火燒掉,再把骨灰撒在大海裡。”

“為什麼要這麼做?”百裡辛疑惑地問道。

雖然知道時間太久,屍體不會保存這麼長時間,但他沒想到彆說屍體,就連骨灰都不在了。

那他現在連刨墳看屍體的機會都沒有了。

“這個我知道原因!”一直沒說話的豬頭鼓著腮幫子開口,“因為她們想要自由,也很信命。她們都是一張賣身契捏在嬤嬤手裡,想走走不了,想逃逃不掉,就像一隻隻拴在籠子裡的鳥。所以很多青樓女子都希望死後可以骨灰撒在大海裡,這樣她們就能隨著風和水自由地離開,而不是變成棺材裡的一具屍體,依舊被困在那個地方。”

百裡辛沉默兩秒,淡淡開口:“有的人住的地方,是他們的家。可有的人住的地方,是困住他們的牢籠,哎。”

張彪又紮心了。

QvQ,對不起先生,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看不起彆人了,我一定好好調查,嗚嗚嗚。

百裡辛皺著眉掃了一眼滿臉糾結的張彪:“……”

這孩子怎麼了這是?吃壞肚子了?

快速將早飯三兩口填進肚子裡,張彪就要拉著百裡辛去找曹員外。

他們剛準備出門,迎麵就和林縣令撞了個正麵。

林縣令眼皮下麵一片烏青,麵容憔悴,看樣子似乎是沒怎麼休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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