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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的時候,百裡辛跟在林縣令身邊一塊來到了王爺府邸。
王爺的家距離林縣令的家不算遠,但也不算近。
他們兩個住的地方都是僻靜的好地方,遠離人煙,雖不在鬨市區,但離鬨市區也不遠。
門前一早就有個人在站著等著,百裡辛走近一看,發現還是個眼熟的人。
趙管家。
他在曹老板的店裡和趙管家曾經有過一麵之緣。
趙管家看到百裡辛也不意外,隻是朝著兩人不失禮節地禮貌行禮:“林縣令,百裡公子,我們王爺在家中已備好酒菜,特意命我來迎二位,快請進。”
林縣令誠惶誠恐,趕緊寒暄兩句,跟著趙管家走了進去。
百裡辛跟在趙管家和林縣令的身後,林縣令顯然常來,對這裡的路並不陌生,說是管家帶路,倒不如說兩人是並行前進。
百裡辛跟在後麵,牆外的太陽還沒有徹底落下,昏黃帶著稠紅的夕陽抖落下來,將遠處的竹林裹在了詭異的紅光之中。
他隱約間,似乎看到竹林中有身影一閃而過。
再一睜眼,那影子就消失了。
一切仿佛死錯覺。
他們很快就走到了後花園,隨著太陽越落越低,周圍的能見度也越來越低。
在管家前麵走的侍女們舉著燈,默默將他們引到了用膳的膳堂。
彼時膳堂裡麵坐著零星四個人,百裡辛還沒走進去,王爺已經先一步看到了他們。
王爺熱情地站起來,朝著幾人招了招手,“你們總算是來了,快進來,坐坐坐。”
百裡辛默默打量了這個王爺一眼:“。”
這個王爺,屬實是沒什麼架子。
餐桌上的幾人看到王爺站起來,也跟著站了起來,在王爺的熱情招待下,百裡辛無奈坐到了王爺的身邊。
管家很儘職儘責,他們剛一坐下就下人送來了淨手的水和帕子,洗手的時候,百裡辛在默默打量著桌子上的幾人。
除了王爺以外,桌子上還坐著三個人。
一個是看起來大約十八九歲年紀的青年,他臉色有些蒼白,不愛笑,嘴唇總是抿著,看起來有些陰鬱。
另外一個是一名年紀更小一點的女孩子,頭上紮了兩個漂亮的發髻,臉圓圓的,十分乖巧的模樣。
最後一位是一名和王爺相仿年齡的女人,儀態端莊,雍容華貴,想來應該是王妃。
林縣令的拜見很快就驗證了這一點。
百裡辛緊隨其後,學著林縣令的模樣,一一拜見了幾人。
王爺,王妃,世子,郡主。
小郡主八九歲的年紀,正一臉好奇地打量著百裡辛。
另一位世子則是一臉淡漠地看著麵前的碗筷,對周圍發生的事情都毫不在意。
至於王爺王妃,兩人坐在一起,還真有點天造地設的意思。
單是看長相的話,王爺儀表堂堂,王妃雍容華貴,兩人坐在一起,十分般配。
王妃也沒什麼架子,一頓飯的工夫,經常會迎合著回上幾句,每一次回話都很有氣度,進退有度,儀態大方。
許是還有其他事情,這頓飯吃得很快,不到一個時辰就吃完了。
林縣令肚子回去,百裡辛則是留了下來。
王爺喝得有些醉了,熱情過頭地非要親自帶百裡辛去臥房,最後還是被王妃勸住,這才被下人們攙扶著回到自己的房間休息了。
最後就成了王妃帶百裡辛回臥房。
“先生,我聽聞先生聰慧機敏,還希望先生能夠好好教導慎兒,讓他成為國之棟梁。”
王妃的聲音十分溫柔,軟綿綿的。
百裡辛:“我竭儘所能。”
他頓了頓:“王妃,我有一事不解。世子殿下乃是皇親貴胄,也還需要參加鄉試嗎?”
王妃腳步微微一頓,她有些無奈地笑了一聲,“怎麼不需要?世子隻是個稱呼,終究是個虛名。”
“我們若是還在帝都,倒也可以向陛下為慎兒求個一官半職,可現在我們遠離帝都來到了這處地方,誰還記得我們?要想出人頭地,隻能看到他自己。可憐我的慎兒,他本可以不用這般辛苦,哎。”
百裡辛眼神閃爍,他在猶豫要不要問他們為什麼搬到這裡。
直覺告訴他,這應該不是什麼好事。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們為什麼要遠離帝都,搬到這個地方來?”
百裡辛點了點頭:“坊間傳聞,是王爺醉心修仙,才搬過來的。”
“差不多吧,”王妃點了點頭,“朝堂動蕩,王爺閒散慣了,不願摻和進去。但他不找事兒,事兒卻來找他。他搬到這裡,一時為了求問仙途,二也是為了避世。”
百裡辛:“既是避世,為什麼又讓世子考取功名?”
王妃頓了頓,“啊,哦,那個,避世是王爺要避的,不是慎兒。如今慎兒長大了,他想考,那就讓他考。孩子大了,總是要飛一飛的。”
兩人邊走邊說,就來到了西廂房。
王妃打開其中一間屋子:“先生,這幾日晚上您若是想留下,就住在這裡。有什麼事情您儘管告訴管家或者府裡的丫鬟就行。今日天色已晚,您是打算這就休息,還是去看看吾兒?”
“現在還早,我還睡不著。世子如果還在書房的話,我想去見見,晚上吃飯的時候我雖然挨著世子坐,但世子似乎不怎麼喜歡說話,我也沒同世子說上個一兩句。”
“慎兒心思深沉,不要說先生,就和我們也很少說心裡話。這孩子的性格就是如此,你多多包涵。還有,”王妃頓了頓,“慎兒心思敏感,最受不了棍棒和激烈的語言刺激,還請先生在教導的時候,耐心一些,彆嚇到他。”
百裡辛點了點頭:“好的,王妃娘娘。”
世子書房的位置距離百裡辛的西廂房不遠,走了一會兒就到了。
透過燈影綽綽的窗紙,他隻能隱約看到一個彎腰伏案的身影,並沒有聽到讀書聲。
王妃壓低聲音:“慎兒和其他學生不一樣,其他學生都喜歡高聲朗讀,慎兒卻恰好相反,隻喜歡默默看書。他的成績雖然不錯,但距離進入殿試還差了一些。”
說著,輕輕敲了敲世子的房門:“慎兒,母妃要進來了?”
片刻後,裡麵傳來一聲細微的“母親請進”。
無奈地衝著百裡辛笑了笑,王妃這才輕手輕腳推開門,帶著百裡辛走進了書房。
房間裡充滿了墨香味,燭火影影綽綽,慎兒的臉藏在燭火後麵,光影斑駁又透著明暗的交錯感。
他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王妃,又看向百裡辛,接著重新垂眸,將頭埋進了書堆裡。
王妃無聲地歎了一聲,才又揚起微笑,溫柔道:“慎兒,這位是你父王給你請的先生,以後有什麼不懂的你儘可以問他。”
她頓了頓,向前走了兩步,柔聲問道:“慎兒,今晚吃飽了嗎?母妃再給你那些糕點來可好?”
世子一直低著頭,隻有聲音從深埋的陰翳中傳出來:“不用了,母妃,我今晚吃得很飽,再吃不下旁的。我還要看書,您先出去吧。”
“好,”王妃躊躇一會兒,“你也彆太累著,眼睛彆離案台這麼近,會傷到眼睛的。這房間裡燈火是不是暗了點?我這就叫他們再給你添些燭火。”
慎兒從陰影中抬起頭:“謝謝母妃。”
王妃一直緊張的臉上這才有了笑容:“不用謝,這都是我應該的。”
直到房間裡的燈火亮了許多,王妃這才心滿意足地帶著下人離開。
一陣嘈雜過後,書房重新恢複安靜,房間裡也隻剩下百裡辛和世子兩人。
他們一走,慎兒的眼神就變了變,開始警惕地打量著百裡辛。
結果百裡辛隻是坐到一旁,隨便從書架上抽了一本書,一邊喝著茶一邊看起書來。
慎兒盯著百裡辛看了一會兒,終於還是他先沉不住氣了,問道:“你在乾嘛? ”
百裡辛擺了擺手裡的書:“在看書啊。”
慎兒沉默兩秒,才又繼續開口:“可,你不是在父王給我請的教書先生嗎?你不教我嗎?”
百裡辛:“你需要我教嗎?”
世子:“不需要。”
“那不就得了,”百裡辛聳聳肩,“我繼續看書了。”
世子頓時語塞,“你不教我,那你來乾什麼?”
百裡辛:“我可以陪你聊天解悶,可以在你遇到疑問的時候,給你一些建議。”
“……”世子大概也沒遇到這樣劃水的教書先生,他抿著唇糾結了很一會兒,才道:“好吧,隨你便。”
說完,他就繼續埋頭看書了。
過了沒一會兒,世子的聲音再次從案台後麵傳來,“喂,你這個人,該不會是什麼騙子吧?哪有你這樣的教書先生?看你年紀和我差不了幾歲,你能教我什麼?你真的是教書先生嗎?”
“我還真不是教書先生,”百裡辛索性將書本扣在桌麵上,單手懶洋洋後撐著頭看向裡麵的陰鬱青年:“我是衙門裡的師爺,是你父王非要去衙門裡把我請來給你當教書先生的,他們說我有七竅玲瓏心,聰慧過人,肯定能教好你。可你看,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教好,畢竟我也沒經驗,他們就說我行了。”
“我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乾活人,人家讓我來,我就來了。”
“本來我晚上還打算去青樓逛逛,去小吃街逛逛,去河邊垂柳旁逛逛,可現在什麼都沒了。我就隻能在這間屋子裡,和你大眼瞪小眼,哎。”
“你說我慘不慘?”
世子有些呆愕,“難怪你會和林縣令一塊過來,原來你是衙門裡的人。”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確實挺慘的。”
百裡辛:“所以嘍,這麼慘的我,現在心裡還在難受。我看世子的模樣也不太喜歡我的樣子,我也不去招惹世子惹您不快,咱倆就各忙各的,一會兒您看完書,我就回房睡覺。”
世子臉有些赭紅:“我沒不喜歡你。”
百裡辛:“看我看你剛才的樣子,分明是很想和我吵架。還請世子大人贖罪,我就是一介草民,吵架可吵不過您。我現在心裡已經夠不爽的了,您就不用再給我添堵了。我也很想離開,您如果真的有辦法讓我離開,我還要謝謝世子殿下成全。”
世子又尷尬地紅了紅臉:“你怎麼知道我想趕你走的?”
百裡辛揮了揮剛才隨手抽的那本書。
“就這麼一本書,上麵批注的筆跡換了六個,這最起碼是趕走了六位教書先生啊。難怪王爺病急亂投醫到來衙門找我過來了,怕是整個青城鎮的教書先生都被你們請了一遍了吧?”
“嗬嗬嗬。”世子聽得有些不好意思,默默低下了頭。
百裡辛:“我也不煩您,您看您的書,隻是想冒昧地問一句。世子殿下,您一般看書看到時候?”
世子沉默兩秒,接著忽然衝著百裡辛露出一個不討喜的笑容:“我可以看到天亮。”
他說完,期待地看向百裡辛,等著對方害怕的表情。
可事與願違,對方隻是輕輕“哦”了一聲,臉上沒什麼表情,繼續低頭看起書來。
哦?
就一個哦?
給點反應行嗎?
我可是要熬通宵啊,我白天可以睡覺,你可是還要去衙門裡吧?
你能熬得住嗎?
不過對方似乎根本聽不到他的內心聲音,就隻是默默低頭看著書。
很快,他一本書看完,就去書架上又抽了一本書。
世子有些胸悶,他低著頭看書的時候,眼角餘光時不時會看向百裡辛。
原本以為百裡辛到了下半夜就會熬不住了,可沒想到對麵的青年看了一本接一本的書,表情自始至終都是那樣恬靜淡然。
全程,他甚至都沒有打一聲哈欠。
最終,世子熬不住了,打了個哈欠,眼皮沉沉地趴在案子上睡著了。
看到世子睡著,百裡辛輕輕放下了書。
小樣,跟我比熬夜?
你祖宗我熬鷹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輪回轉世呢。
他從衣架上拿了件世子的外套給世子披上,接著就回到桌子前,繼續看起了書。
清晨公雞打鳴的聲音將世子從沉睡中吵醒,他揉了揉睡眼蒙矓的眼睛,還沒清醒,就聽到了一聲有些熟悉的聲音:“起來了?世子殿下?”
世子渾身一僵,倏然抬頭,就見青年依舊保持著昨晚的姿態,閒散地坐在桌邊,他的手邊已經堆滿了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