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女學擴招(1 / 2)

紅袖凶猛 愛吃辣雞粉 15922 字 9個月前

第二百一十三章

成化十四年三月,持續下了幾個月的雪終於見停,停工了好幾個月的槐木學城又漸漸熱鬨了起來。

大丫和幾個女同學皆穿著女學學子們統一的青色圓領過膝袍、裹著薄襖子,人人都背著個小包袱、拎著個竹編的小箱子,腳步輕快地穿過正大動土木的工地,一路趕到學府巷。

學府巷巷子口的第一座小院有個臨街的小鋪麵,掛著《仇記藥材》的牌匾,嘰嘰喳喳的女學學子們趕到時,燕紅與一位仙風道骨的老道站在藥材鋪貨架前正商議著什麼。

“小紅山長,仇教授。”

大丫與幾個女同學進了店,恭恭敬敬朝兩人行禮。

這些個小娘子與年齡相近的燕紅平時是沒這麼多禮數要講的,此時這份恭敬多著落在山羊精仇永安身上——這老道在藥材炮製上確有一手,醫術班的學子個個都服。

“人都來了。”燕紅笑著朝學子們略一點頭,便對仇永安道,“仇道友,這些學生你也都熟,你看著給她們安排幾個助手。”

“善。”仇永安一摸胡子,揚聲朝後堂喊了句話,不多時,便有一群十歲上下的總角童子嘻嘻哈哈跑了出來,在仇山羊身後站定,一個個眼睛亮亮地盯著女學子們看。

這些童子……便是仇山羊的弟子們了。

這老山羊精收徒很有那麼些不拘一格,日常在他鋪子裡迎客打理的大徒弟就是個修成玲瓏骨的白骨精,這群總角童子也是各有各的來曆。

仇永安掃了眼自家的眾小徒,指著其中一個小童道:“世霖性情老成穩重,寡言話少,正好與林大丫作伴。”

燕紅點了頭,那童子便乖覺走到大丫旁邊。

仇永安將自家的弟子們一一分配好,又嚴厲叮囑道:“這幾個小娘子也是老夫的學生,你等跟著她們去了,其餘皆不要緊,小娘子們的安全可不能有半點閃失。”

“知道了。”童子們紛紛應答。

女學生們都約莫猜出這些童子恐非凡人,各自好奇地打量起分配給自己的小夥伴。

“既領了助手,你們就各自回鄉探親去吧。”燕紅笑著道,“最短三五天,最長莫要過十天,事情就做完了就回來。”

打發走來領助手的學子們,仇山羊便不再端著那副仙風道骨形象,感激地朝燕紅拱手:“多謝燕道友分我這一眾小徒功德。”

“談不上分不分,不過是各自出力做事罷了。”燕紅連忙客氣還禮。

女學裡要擴招學子,但在如今這個時代,想招女學生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原因倒也簡單,絕大部分縣鎮居民、莊戶人家,但凡女孩子養到六、七歲上,就已經能幫家裡做活兒、帶弟妹,養到十來歲,幾乎能頂半個大人使喚。

讓家裡的女孩子離家去上學,講什麼學成後更能賺錢的道理是沒有幾個人聽的,時人多短視,相比起看不見摸不著的好處,還不如留人在家裡做幾年家務,到了年齡嫁出去就是。

燕紅沒那空閒一家家去找生源、說道理,便索性采取廣撒網辦法——去年義診過的醫術班學子中,但凡家鄉離得近的,都放回家去過三月三(黔地重要的民俗節日),順帶把女學擴招的風聲放出去。

燕門女學的醫女娘子名聲在外,有她們這些現成的成才例子在,有那愛女兒的父母、願意女兒成才的,總會多多考慮一二;若有那無處可去、無親可投的女子,聽到消息,或許也會抱著嘗試心態自個來報名。

當然,哪怕隻讓家鄉離得近的學子來出這一樁宣傳任務,讓她們獨個兒回鄉也是不明智的——時人多講弱肉強食,天大的名氣名頭護體,也擋不住世人皆認女子可欺。

這個時候,蘇北群妖修的徒子徒孫們便再次派上用場了……因去處不遠之故,即便是修行功力尚淺、未化形的小妖,也能賺一賺這功德。

仇山羊那群小徒,便皆是未能化形的小妖,有黑熊精、有兔子精、有狼妖、有鬼修;是他自己耗功力幫那班小徒化出小童人形,好讓他們跟著去賺功德,早日修成道體。

送走林大丫這批學子,燕紅從仇永安的藥材鋪出來,去了隔壁六尾居士的府上。

長得尖嘴薄唇、一臉陰邪相的道門妖修六尾居士已等待燕紅多時;燕紅一來,他便忙不迭把自己那些等著賺功德助益修行的徒孫喊了出來。

六尾居士的收徒範圍涵蓋人妖兩族,他這些徒孫也與仇永安的小徒一樣是正需要功德助益修成道體的小妖,個個都被六尾修士的道法變化成小道童模樣。

先後送出去幾批學生,老家在修文縣的芝娘子便背著行囊,牽著頭騾子找過來了。

燕紅知道芝娘子的過往,本心是不大想讓芝娘子回她老家那個傷心地去,但芝娘子堅持要為女學多多招來學子,燕紅也承她的情。

“你去得遠些,尋常小妖怕護你不住,我給你找個得用的幫手。”

燕紅讓芝娘子與她出了學城、來到李家村山下,朝山上吹了個口哨,不多時,一頭十幾斤重的橘白貓妖便踩著輕盈貓步從山上下來。

芝娘子看清這隻金被銀床,眼睛頓時瞪得溜圓……她當然知道小紅山長有許多神異道友,卻是沒有想到,這隻經常被張氏抱著來女學蹭慧娘子故事課聽的大貓居然也是妖類。

“貓三道友,芝娘子你是認得的,我們女學重要的女學先生可就交給你了。”燕紅鄭重地托付道。

貓妖原本是沒有名字的,久居山中的槐木前輩大約也從來沒想過要給唯一的小徒起個正式的大名;貓三這名兒,還是張氏沿著黔人叫貓的習俗隨口起的。

貓三的脖子仰得高高的,二話不說跳到騾子背上蹲好,首次在外人——芝娘子——麵前開了口:“曉得了,放心就是。”

芝娘子雖心裡有準備,還是被能開口人言的貓妖嚇了一跳。

貓三淡定看芝娘子一眼,道:“小娘子莫驚,我看著體小,年歲卻比你長。這一路有我陪著,你想去哪兒隻管去就是。”

芝娘子定定神,恭敬道:“那就多謝貓三……道長了。”

“不用喚我道長,我又不是道門中人,叫我貓三就行。”貓妖打了個哈欠,踹著爪子趴了下來,“莫耽擱時辰,出發吧。”

另一邊,家裡離李家村最近的大丫,已帶著小童世霖回到了她老家岩腳村。

林家那個當了醫女娘子的大丫居然回了村裡來,岩腳村人大為驚奇,個個都出門來看。

“大丫,你這是回家來探親呐?”有去李家村女學求過醫的村民小心翼翼朝大丫出聲招呼。

“誒,嬸子,我回來過三月三。”大丫大大方方笑著點頭。

三月三上巳節,也叫播種節、春浴日,苗人多愛在這一天裡辦鬥牛賽,漢人亦大多會在這一天裡全身洗浴、洗去一冬汙垢,用清水灑掃家中。

岩腳村苗漢雜居,寨子裡是要辦鬥牛的,本就是一年裡難得的熱鬨時候;當了醫女娘子、傳出好大名氣的林家大丫這個時候回家來,讓個小小的岩腳村直接沸騰起來。

等大丫在認識的村人擁護下走到生活了十幾年的林家小院門口,她的娘親王氏和二叔二嬸都等在門口了。

大丫笑著叫娘,叫二叔二嬸,並沒多問爺奶和爹怎麼不來。

她在家時,全岩腳村人都曉得爺奶從來不親她,爹更是親手把她賣給了關家馬隊;她在外麵名氣越大、越有本事,這三個長輩就越要被村人指點嘲笑,會特意來迎她才怪。

擱在以往,大丫或許還會堵心個半日,但她已飛出了林家這冷冰冰的老宅,早已不用求著林家的誰人舍她一口飯吃,無論見不見這些人,心裡也無甚波瀾。

在一眾村人前呼後擁下進了林家院子坐下,大丫略略關心了下二叔的傷腿,問了句娘親頭疼的老毛病有無改善,便轉頭與村人熱熱鬨鬨地說話。

曾經她日日在村裡的時候,村人對她不冷不熱,如今她隔了一年多才返回村中來,村人倒是個個都與她親熱了;有問李家村村前那道墳包山怎地就忽然不見了的,有問女學裡那些神奇的本事學起來難不難的,有問她們這些小娘子日常裡吃用水平的,直鬨哄哄地說到將近響午才散了場。

應付多人追問的大丫說話說得口乾舌燥,把最後幾個村人送出門,娘親王氏便給她端了水來。

“先潤潤嗓子……你二嬸一會子就做好飯了。”王氏也有一年多沒見到過閨女,神情僵僵的,連話都說得不太利索。

大丫默默接過水喝了,轉頭便拿了一串錢遞給王氏。

“我在女學裡吃用不花錢,但也沒旁的進項,幫補不了家裡。這些錢是回來探親時小紅山長給的,說是讓我們帶回來交到家裡,當是探親這幾日的生活費用。”給了錢,大丫便立即自個兒把話堵死,免得誰又起了心思問她要。

王氏的神色更加不自在,推辭道:“回家來住幾日不是應當的嗎,哪還用交什麼錢。”

“娘你還是收著吧,免得有人說我回來白吃白喝,又欠了林家的。”大丫擺擺手,拎著帶來的箱子起身,“我以前住的屋子還空著不,空著的話我和世霖先去收拾出來。”

王氏眼角餘光掃過大丫身側那個清清秀秀的小童子,尷尬地道:“那間屋破爛成那樣,如何住人,你先前托人帶話回來時我已把西廂房騰出來了,你隻管住著就是。”

大丫也沒多說什麼,招呼一聲世霖去了西廂房。

到林家擺桌子吃晌午飯時,大丫的爺奶和老爹才慢悠悠從外麵回來。

林家的老爺子和孫女自是沒什麼話說的,老太太倒是假模假樣問了幾句在女學過得如何,大丫都一一應付過去。

用過響午飯,大丫叫上小童世霖便去村人家裡竄門。

她是土生土長的岩腳村人,村裡人哪家有女兒她是再清楚不過了。

先去的第一戶人家,就是林家隔壁的苗人家中。

苗人其實也有些重男輕女,但畢竟不像漢家人這樣重視所謂香火,苗家的女兒,隻要家裡彆窮得揭不開鍋,都要比漢人家的女兒好過一些。

住在林家隔壁這戶苗人姓珠,大丫打小跟他們家的小女兒格山珠一塊兒長大,有機會進女學就讀這種好事兒,她肯定第一個想到親近的小夥伴。

珠家老爹去年咳得厲害,苗人的土方子治不好,是拎著條臘肉去女學求醫才止了咳,見大丫上門,立即歡歡喜喜地把她請進屋。

大丫把燕門女學有意招新生、招去了能學識字還有機會學百工技藝這話跟珠家人一說,珠家老爹便大喜過望,連連追問何時能把家裡的女娃娃送去學藝。

從苗人珠家出來,大丫又去了斜對門的慶家。

慶家也是苗人,聽了大丫帶來的消息是又喜又憂,他們家年歲長些的兩個女兒都嫁出去了,剩下一個小女兒才八歲多點,生怕女學嫌小了不肯收。

大丫便笑:“這個倒不用操心的,慶大伯,小紅山長說了,隻要是自個兒願意去學的,能坐得住的,年紀再小些咱們女學也收。”

慶家人這才歡喜起來,連連感謝大丫自個兒學了本事還不忘記捎帶上鄰裡鄉親。

把岩腳村有女兒的人家跑了一遍,眼見天色漸漸暗了,大丫又去了一趟村西頭的王寡婦家。

這王寡婦說來與大丫家也是沾親帶故的,跟大丫的親娘王氏是隔了房的表姊妹,隻是她命比嫁到林家的王氏還命苦些,才二十出頭時男人就死了,也沒留下個一兒半女,隻守著個瞎眼的婆婆苦熬。

大丫找上門來時,王寡婦正披頭散發站在自家院門口罵街;她雖是個婦道人家,那罵起來的話卻著實難聽,愛看熱鬨的鄉下人都嫌她罵得汙了耳朵,不往她家這邊來。

大丫走到近前,揚聲喊:“幺姨媽!”

王寡婦半截臟話噎到嗓子裡,慌亂地整理了下頭發,尷尬地道:“喲,大丫回來了啊,幾時回來的?”

“早上。”大丫打小就見慣了王寡婦為了不受欺負扯下臉皮撒潑罵街,並不覺得她哪裡不堪,笑道,“我來與你說個事,我們那女學要擴招了,幺姨媽你想不想去學點本事?”

王寡婦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聽岔了:“啥?”

“我說,我們女學要擴招學子了,但凡女子都能去報名試試,學門手藝傍身,幺姨媽,你要去不?”大丫耐心地重複道。

王寡婦呆了呆,忽然局促起來,彆彆扭扭地打哈哈道:“你這丫頭,咋地捉弄起我來了,我一個寡婦……還能去當學、學徒的?誰會收啊!”

“不是學徒,是學子,女學生。”大丫認真地道,“我們小紅山長說了,願意入學的女子,是不論出身來曆、不論年歲的,有心想學,咱們女學就收。”

王寡婦呼吸沉重起來,亂發下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大丫。

大丫曉得她在顧忌什麼,笑著道:“我們女學又不是教人去科舉做官的,沒有那麼多規矩門檻,隻是教人學些粗淺知識、有門手藝傍身罷了,但凡願意學、能學得會,又有什麼收不收的?”

話說到這時,王寡婦那瞎眼的婆婆聽見了動靜,顫巍巍地從屋子裡摸了出來,站在門檻那聽她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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