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我喝不出來。”
“那你平時參加那麼多酒會?”程歸鳶記得她在酒會上遇到她的次數不少。
“應酬罷了。”
“你不喜歡?”
“難道你喜歡?”
“我還好,交朋友嘛。”程歸鳶抿了口紅酒,她看著屈雪鬆燈下的臉,竟覺得比家裡珍藏的那些還要好喝。
“你很喜歡交朋友?”
程歸鳶挑眉“嗯”了聲,說:“大概……還行?像我們這種在商人家庭長大的孩子,早就習慣了,習慣著習慣著,就還行了。”
屈雪鬆笑了笑沒說話。
她難得主動問自己話,程歸鳶覺得不該這麼輕易放掉,補充道:“不過也有例外,像有的要拚酒的那種局我就不喜歡,特彆是那種中年油膩男多的,簡直是噩夢,有一回我去參加應酬,喝得頭重腳輕,回家抱著馬桶吐了一晚上,差點一頭栽進去淹死。”
屈雪鬆還是沒說話,眼睛裡依稀有水光漾了一下。
程歸鳶趁熱打鐵道:“你有過嗎?”
“有啊。”屈雪鬆轉頭看向窗外,輕聲說,“很多次。”
她知道爬上來有多難,所以才會對投緣的林閱微那麼關照,她走過的路,吃過的苦,不想讓對方再走一遍,假使不可以,那麼能少走一段也是好的。
程歸鳶心口驀地一疼,有些後悔問這個問題。
屈雪鬆無意多說,語氣輕鬆:“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還好,一般情況下不會有人灌我酒。”
“非一般情況呢?”程歸鳶可還記得第二次見她的時候,是在洗手間門口,她醉得連人都看不清了,那還是個大白天。
“非一般情況……”屈雪鬆歪頭,笑容竟有一點俏皮,“就像上次那樣,喝到一半去洗手間吐一頓就好了。對了,上桌之前吃解酒藥,你可以試試。”
“嗯,我記下了。”程歸鳶溫聲應。但她哪有那麼多需要用到解酒藥的時候,她還有個老爹在後頭罩著她,可屈雪鬆呢,她誰也沒有,隻有她自己。
屈雪鬆靠在牆邊,兩條長腿都屈著,一隻手托著酒杯,而另一隻,隨意放鬆了垂在冰涼的大理石上,光襯下,幾乎透出脆弱的蒼白。
“屈雪鬆。”程歸鳶聲音低柔,指尖動了動,放下酒杯,傾身往前,情不自禁地抬手覆在了屈雪鬆的手背上。
肌膚相觸。
程歸鳶感受到的來自心臟的強烈震顫,比先前每一次都要洶湧。
她感覺自己快愛上對方了。
“以後我會陪著你的。”她脫口而出,滿漲的心意她抒發出來的不足十一。
屈雪鬆笑了下,說:“謝謝。”
程歸鳶怔住:謝謝是什麼意思?
屈雪鬆垂眸望著程歸鳶握著她的手,溫柔地說:“謝謝你喜歡我,而且喜歡得這麼真誠。”
程歸鳶有一種不妙的直覺,自己要被發好人卡。
屈雪鬆壓下內心的悸動,將手指慢慢從她掌心抽出來:“但我還沒有想好要不要接受下一段感情,就這樣答應你對你並不公平。”
“我可以等。”程歸鳶連忙說。
“你可以等多久?半個月?一個月?還是兩個月?”一個月便能去找新人,屈雪鬆再對她心動,也無法接受這樣的她,可現在遍地都是這樣的人,也或許,隻有她一個人這麼大年紀了還這麼天真。
“我……”程歸鳶覺得她能等的比這個時間久,但她無法說出口,她是個太沒有定性的人,哪怕她現在認定了對方,誰又能輕許愛另一個人一輩子,直到永遠呢?何況是虛無縹緲的等待。
屈雪鬆把酒杯放在窗沿,從上麵下來,赤腳站在地板上,衝她莞爾一笑:“我回去睡覺了,謝謝你今晚的盛情款待,晚安。”
“……晚安。”
巧舌如簧的程歸鳶第一次不知道該說什麼作為今夜的謝幕語。
屈雪鬆走了。
隻有空氣裡還殘存在她身上依稀的香水氣息,或許到了尾調,很淡很淡,就像她的人那樣。不,程歸鳶嗅聞著空氣裡的氣息,改變了想法,屈雪鬆不淡,相反是個很厚重很有想法的人,因為太在意太認真,所以才不會輕易開啟一段感情。
自己怎麼就那麼喜歡她,每天都要比前一天多一點,發現得越多,就越覺得她對她有種致命的吸引力-
我還沒有想好要不要接受下一段感情,就這樣答應你對你並不公平-
你可以等多久?半個月?一個月?還是兩個月?
程歸鳶洗完澡,把自己扔進鬆軟的被子裡,反複回想著屈雪鬆和她說的這兩句話,等多久?程歸鳶咀嚼著這幾個字,掰開了揉碎了,開始分析,自己已經追了她半年,再等半年應該是可以的,如果比半年還久的話她就拿不準了。
等等,她突然坐起來,發現自己陷入了一個極大的誤區。
誰說等待一定要在原地等待的,她不可以一邊追一邊等麼?屈雪鬆又沒說不可以。這句話換一個方向思考,難道不是屈雪鬆給了她一個追求她的機會嗎?
程歸鳶不管屈雪鬆是不是這麼想的,反正她就這麼解讀了。
她睡不著,但不想去打擾屈雪鬆,隻好打擾顧硯秋,給她發了一連串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顧硯秋沒回複她。
程歸鳶看了看時間,才晚上十一點,按理說顧硯秋應該沒有休息才是,可能有彆的事耽誤了吧。她在自己所有的社交網絡賬號上都“哈哈哈哈哈”了一遍,引得眾多夜貓子朋友給她點讚,並且紛紛發問-
程總這是人逢喜事了?
程總統一回複:結婚了請你們喝喜酒。
眾親友: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晚上非常快樂。
程歸鳶睡到了早上八點,洗漱過後就去了公司上班。她雖然人放誕一些,但是工作上還是不能含糊的,今天是周五,等忙完今天的,她雙休日要在片場蹲屈雪鬆兩天,有的是時間,不著急。
她沒忘記和屈雪鬆打聲招呼-
寶貝兒:我回公司了
程歸鳶藏了個心眼兒,她想試探一下屈雪鬆。
屈雪鬆回複:好。
程歸鳶看到這條短信差點兒再次翹班跑去片場,屈雪鬆都開始回複她短信了,還不叫給她追求的機會嗎?
但再想翹班,班還是要上的,不然她怎麼養活自己和屈雪鬆,雖然以屈雪鬆這麼多年攢下的身家,多半是不需要她來養的,但她要不要,和自己能不能養得起對方,是兩碼事。
程歸鳶好似突然打了一劑強心針,對未來前所未有的期盼起來。
一直到九點,她那位作息相當規律的閨蜜顧硯秋才對她昨晚的哈哈哈發來反饋,三個問號,不多不少,非常具有個人風格。
她一想到昨晚還是開心,當即又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顧硯秋回:說人話。
程歸鳶打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顧硯秋就不理她了。
程歸鳶剛要給顧硯秋打個電話,展開論述昨天晚上的進展,辦公室門卻被人敲響了,她爸找她有事,程歸鳶便把這事按下,直到中午才騰出空來。
***
林閱微請了一天假,往背包裡裝了點乾糧和水,帶著顧硯秋去附近爬山,當作踏青。二人都是體力極好之人,一路快走,毫不費力,剛過去二十來分鐘,這座不算太高的山峰眼看著走了一半,在普通情侶那裡應該互相扶持的爬山活動弄得跟賽跑似的,兩人同時停下來,看著對方笑。
“走慢點吧。”林閱微說。
“好。”
“你昨晚受累了。”林閱微又說。
顧硯秋咳了聲。
林閱微問她:“累不累?”
顧硯秋靜了一秒,回答說:“還好。”
林閱微道:“舒服嗎?”
“你昨晚不是問過了嗎?”
“我沒聽清。”
“……”
“以後我在上麵,好不好?”林閱微試探道。
“不好!”這次顧硯秋答得果斷,毫不猶豫。
林閱微嘖一聲,看一眼山頂方向,勾唇道:“顧硯秋,我背你走嗎?”
“為什麼?”
“情趣。”
顧硯秋哦了句,歪了歪頭:“那為什麼不是我背你?”
“因為是我先提議的。”林閱微理直氣壯。
“那輪流?”
“輪流,我先。”
林閱微在她麵前背過身,彎下腰,顧硯秋俯身趴了上去,兩手環住她的前頸,林閱微穩穩地兜住她,吆喝一聲:“豬八戒背媳婦兒咯。”
她突然一個加速,顧硯秋連忙摟緊她,連這句話的槽都沒來得及吐。
“顧總,你為什麼什麼都要跟我爭?”十分鐘後,林閱微被換到了顧硯秋背上,她漫不經心地戳著顧硯秋嫩滑的臉蛋,問道。
先前剛在一起的時候爭爭就算了,現在還爭,是幾個意思?不怕破壞妻妻感情嗎?
“沒有爭,現在……唔,就是想嘗試一下,我沒有背過彆人,你是第一個。”
“連同學都沒背過?”
“沒有。”
“鬨著玩的也沒有?”
“沒有,我同學都不敢跟我鬨著玩。”
“你有發小嗎?”
“也沒有。”
“你這麼高冷的嗎?”
“還好吧。”顧硯秋笑了笑。
“你跟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情唄?我還沒有問過你。”
“小時候是什麼時候?”
林閱微沉吟著說:“我認識你之前。”
顧硯秋聽笑了:“那這個小時候可太長了。”
“你就從頭開始講嘛,從你有記憶開始。”林閱微兩手提溜了一下她的耳朵尖,顧硯秋輕輕地嘶了一聲,林閱微催促道,“快說快說。”
“我說,你讓我想想。”
三分鐘過去了,顧硯秋開了口:“我有記憶應該是念幼兒園的時候,嗯……”
又兩分鐘過去了。
顧硯秋說:“我高中……”
林閱微以為自己耳朵出了什麼毛病,為什麼中間的內容一個字也沒聽見,訝然道:“你有說小學和初中嗎?”
“沒有。”
“還帶省略的?”
“就是每天上學做作業,然後放學回家做作業,偶爾去遊樂園玩。”顧硯秋不是不想說,而是真的覺得很枯燥,一句話就可以概括了,“去國外念大學了比較有意思。”
“比如?”
“認識了一些朋友,性格也開朗了不少。”比如程歸鳶,這樣的朋友在國內沒有遇到過,充其量就是同學關係,隨著時間的流逝都失落了。
“我遇到的你是性格開朗之後的?”
“嗯。”
林閱微咋舌:“你大學以前比現在還要悶?”那得是什麼樣啊?
顧硯秋頓住腳,偏了偏頭,認真的口吻問:“我悶嗎?”
“不悶,你是大可愛。”林閱微在顧硯秋頭頂用力親了一口,睜眼說瞎話。
顧硯秋唇角微微上挑。
“什麼聲音?”又往上走了一段路,林閱微聽到一陣嗡嗡嗡的響聲。
顧硯秋:“是我手機在震,在兜裡,你幫我拿一下,左邊口袋。”
林閱微騰出一隻左手取出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說:“程歸鳶,接嗎?”
“你幫我接吧。”
“好的。”林閱微按了接聽鍵,“喂,程小姐。”
“今天不是周五嗎?”程歸鳶把手機拿下來看了看,沒打錯,“她怎麼在你那裡?”
林閱微不知道怎麼接話,連忙把手機貼在顧硯秋耳朵上,顧硯秋:“是我。”
程歸鳶調侃了她兩句,切入正題:“我阿姨答應讓我追她了!”
顧硯秋笑,發自真心地說:“祝福你啊,美夢成真。”
程歸鳶坐在辦公椅裡,蹺著二郎腿:“其實還沒追到手,不過也差不多了,哈哈哈哈。”
“你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可能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吧。昨天我不是去探班麼……”程歸鳶揉了揉臉,活動一下麵部肌肉,她這一上午因為太開心臉都快笑僵了。
“我覺得你阿姨說得對啊,你就是不知羞恥。”顧硯秋一路走一路聽著,歎為觀止。
“哈哈哈哈哈哈,你不知道,她那樣的人就不能跟她要臉。”
“你覺得好就好。”
林閱微兜裡的手機也響了起來,她拍拍顧硯秋肩膀,下來,把她手機遞還給她,看自己的來電顯示:屈老師。
林閱微指了指自己手機屏幕,顧硯秋看了眼,眉尖幾不可察地蹙了蹙,但還是點了頭,口型道:接吧。
林閱微走開幾步,接通:“屈老師?”
“撒夫夫,我昨天很認真地拒絕了那個人,現在她終於如我所願走了,我卻突然覺得後悔,空落落的。”
屈雪鬆把所有人支開,獨自坐在劇組的休息室裡,仰頭,手背蓋在眼睛上方,語氣前所未有的迷茫:“我應該追她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