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穀身上的毒素控製住了, 但腿上的傷口卻沒那麼快愈合。
秦九寂的視線落在他鮮血淋漓的大腿上,白小穀忙道:“沒事的……嗯,我其實是一個骨頭精, 隻要骨頭沒事, 我不會痛。”
他這條命是師父救下的, 他也是師父的弟子。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他對雲少照沒什麼好隱瞞的, 所以交代了自己的本體。
秦九寂:“我不擅治愈術, 你且忍著吧。”
白小穀已經撕碎了衣裳,扯出細長的布條,麻利地給自己包紮傷口。
他動作嫻熟得讓秦九寂心悸。
“好了!”白小穀仰頭, 衝他笑得燦爛, “過不了多久就能恢複了!”
秦九寂:“嗯。”聲音裡有無法用冷淡遮掩的心疼。
白小穀耳朵動了下, 心中微熱――師父麵冷心熱, 是在心疼骨!
“沒事沒事, ”白小穀忽然不知自己說的話是往秦九寂心尖上捅刀,“半年前骨的胳膊腿全斷了, 還差點被攔腰斬斷,但也很快恢複了, 師父放心啦, 這隻是一點小傷……誒!”
秦九寂握住他手腕, 灰色瞳孔逐漸被墨色染黑:“是誰傷了你?”
他聲音嘶啞, 整個人仿佛入了夢魘, 神態間全是凜然殺氣,似是要把傷害白小穀的人挫骨揚灰。
白小穀怔了怔, 他一點不怕神態可怖的雲少照,溫聲道:“是骨自己不小心, 掉進了陷阱……”
他頓了下,不打算繼續說下去。
師父關心他,他不能再說那些嚇他。
況且那些全都過去了,他早就不當回事了。
“放心!”白小穀對秦九寂說,“骨雖然笨了些,但體質強悍,是打不死的……嗯……打不死的小狼!”
小張狼是什麼狼白小穀不懂,他隻是記得師兄們這樣說過他。
秦九寂:“……”對不起。
白小穀:“嗯?”他好像聽到了什麼。
秦九寂斂了情緒,啞聲道:“走吧。”
白小穀懂事得不再追問,隻開心地跟在他身後:“好!”
他們所處的是一處魔化的秘境。
自從天梯落成,一點點延展向通天神境後,這個世界便在不斷出岔子。
天地靈氣被汲取,生靈暫時不受擾,但敏感的‘惡’卻自角落中攀爬而出,湧向了逐漸薄弱的世界。
後果是尋常的秘境逐漸不可控,魔物凶獸異常狂化,一個本該不會有太多凶險的秘境稍有不慎便淪為人間煉獄。
比如眼前這個秘境,品階從三等直線飆升至六等。
是各仙山的長老都無力施展救援的品階。
秦九寂沒再同白小穀說什麼,他隻是向他展示了術修的能力。
術修修的是雜術,比如符、咒語、喚魔等。
不是當下的主流修行之道,而且易反噬,十二仙山的正統仙門多不允許弟子修行此道。
白小穀一路驚歎,驚歎著師父的術法高深。
那些把他追得四處逃竄的怪物,在師父的符咒術下不堪一擊。
師父好強!
白小穀的崇拜之情溢於言表。
秦九寂按理說不該讓這個身份如此強,可他壓不住心中翻湧的情緒。
一年……
一年而已。
小骷髏到底遭遇了什麼。
秦九寂不斷地質問自己:為什麼要丟下他,為什麼要傷害他,為什麼不能全須全尾得護他一世。
最痛苦的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最無奈的是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空有一身修為,有著天地間無人能及的力量,可到頭來……護不住一個小骨頭。
他沒有救扶天下之心,沒有憐憫萬物之情,他有的隻是想護住心尖上的人。
這便是對他自私的懲罰嗎。
怨恨世界,痛恨生靈,自誕生起便深陷仇恨囹圄的真魔,將要麵臨的是來自天地的反噬――
不愛世界。
終失所愛。
“師父?”白小穀急聲喚他。
秦九寂猛地回神,指尖黑芒微揚,煞氣化作一道符咒寂滅了一頭撲上來的凶獸。白小穀倒吸口氣:“您、您也太厲害了!”
秦九寂蹙眉,難以壓製的猩甜從胸腔湧上來。
“咳!”秦九寂蒼白的手指抓住了自己的衣襟,他凸起的指節如霜雪般冰冷,揪住濃墨般的衣襟,對比觸目驚心。
白小穀一驚:“師父!”
秦九寂好半晌才緩住這陣咳嗽:“沒事。”
白小穀心顫了顫,想起了師父之前和他說過的話――我時日無多,能將畢生所學傳承下去也算圓滿。
師父他……
時日無多。
白小穀麵色白了白,但他很快壓住心中湧起的恐慌,扶住雲少照:“您且休息會兒,我這裡有吃食,您……”
秦九寂在他攙扶下坐下,神態間疲倦且蒼白,倒也不是刻意做樣子,他原本的模樣也好不到哪去。
白小穀連忙拿出乾坤袋中的食物,仔細收拾一番後送到師父麵前:“徒兒手藝還不錯,您嘗嘗?”
秦九寂垂眸看著這眼熟至極的食物,心中刺痛更深――白小穀什麼都記不得了,卻記得他喜歡的一切。
“我,”秦九寂彆開視線道,“吃不了太油膩的。”
白小穀:“!”
他忙道:“徒兒重新給您……”
“不用。”秦九寂打斷他,“你過來。”
秦九寂拍了拍身側的石階,白小穀坐了過去。
“師父……”
“你可了解術修?”
白小穀是知道一些的,他說了自己在天虞山聽過的,末了補充道:“都是些偏見之談……”
秦九寂:“也不算偏見。”
白小穀凝神聽著,秦九寂慢聲講給他:“術修不為十二仙山所容,最大的原因是它不求飛升之道。”
在十二仙山的各種修行之道中,劍修是當之無愧的戰鬥力天花板,但不是誰都有這個資質、資源和能力去以劍問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