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禎跑去秦樓喝花酒的時候,鹹笙則在府裡見到了來串門的湛瑾。
前廳太冷,鹹笙讓人把她引進室內,如意上前為湛瑾解下了大衣,兩人圍坐在火爐前,上頭溫著一個燉盅,裡頭是甜香的奶湯,鹹笙親自給他盛了一碗,遞過去,問:“是來找湛禎的?”
“不是。”湛瑾道謝後接過,道:“我有事想求嫂嫂。”
湛瑾也不愧是湛禎的妹妹,到底一個爹生的,多少也有點兒湛禎的特質,坦然而直接。
鹹笙雙手捧著一碗奶湯,縮在柔軟而寬大的椅子上,眼珠剔透而明亮:“什麼事?”
“可以跟皇兄說一下,讓我去軍營嗎?”
她看過來,聽上去是在求人,神態和眼神卻都不卑不亢,鹹笙跟她對視,目光落在她素白精致的臉上,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嘴角微不可查的彎起,聲音很輕:“為什麼不去找湛禎?”
“他不會答應我的。”
鹹笙看得出來,她來的時候一定思考了很久,下了很大的決心,有一種人,下定決心之後便一往無前,所以湛瑾很坦然,甚至沒有臨陣猶豫,因為在來之前,他便在腦子裡已經把所有的問題都過了一遍,所有擔心憂慮早已計算完畢,向前就是她的路。
“難道我說就會答應了?”
“你對他來說不一樣。”湛瑾道:“他一生桀驁,十二歲便被天下人稱讚是武學奇才,自視甚高,十四歲要求領兵出征,卻慘敗於秦韜手下,好不容易撿回了一條命,所有人都以為他起不來了,可他卻告訴父皇,他要拆了南梁的脊梁骨,把北晉旗幟插滿南梁的每一座城。”
鹹笙神色平靜,語氣卻有幾分涼薄:“你無需向我炫耀北晉有一個多麼有本事的太子。”
湛瑾搖頭:“不是炫耀,我隻是在告訴你,他是什麼樣的人。”
“他已經做到了,就差一點。”鹹笙垂眸,嘴唇緊抿,看不出表情。
“對,隻差一點,他就可以做到他當年對父皇許下的承諾。但在當時,沒有人信他,連父皇也不信,因為南梁有秦韜,秦韜雖然喜歡拽文,但他在晉人眼裡,卻是奪命修羅,沒人認為他能殺了秦韜,我想你們當時聽了,一定也覺得很荒唐吧。”
鹹笙沒有說話,但他的確記得,當時太子哥哥的確是當笑話講給他這件事的,還有四哥在一旁學著湛禎的語氣,扮演很滑稽的模樣逗他笑。
他們把湛禎當小醜,被打回家哭鼻子的湛略略說出那樣的話,實在是可笑至極。
誰也沒想到,時隔四年,湛禎真的推倒了大梁的山河。
“他把自己關在府裡,日裡練劍,夜裡翻看兵書,蓬頭垢麵,像個瘋子,父皇當時都想過要廢掉他的太子之位了。”
鹹笙笑意淡淡:“如果你想告訴我北晉英雄臥薪嘗膽,我可要拒絕你的請求並下逐客令了。”
湛瑾抿唇,道:“很抱歉冒犯了你,但我隻是想說,你對他來說與彆人不一樣,他花了那麼多的心思與時間,隻差一步就可以推翻大梁,可為了你,他卻放棄了。他一生從未將任何女子放在眼裡,我們都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娶妻了,可他卻娶了你,大梁公主,居然還是明媒正娶……他有很多方法可以把你弄到手,不是嗎?”
“他隻是怕我會自殺罷了。”
“倘若以你家人性命要挾,逼你就範,你從是不從?”
鹹笙冷冷看著他,片刻又放鬆下來,他兩湯碗放在一側方桌,靠在柔軟的椅子裡,道:“你把一個見色起意的登徒子說的如此深情,我都要信以為真了。”
湛瑾再次對他躬身,放低姿態,道:“我說這些,絕對無心冒犯,你對他來說很重要,隻要你開口,他一定會答應的。”
“你拿南梁的血淚為鋪墊,為我宣揚北晉的英雄,還希望我幫你吹枕邊風?”鹹笙歪頭,軟軟道:“你覺得合適嗎?”
“很抱歉。”湛瑾道:“我沒有彆的人可以幫忙了,皇兄絕對不會允許一個女子混入軍營,父皇母後也隻會覺得我無事生非,隻有你才可能說服皇兄。”
鹹笙看著她,“如果我不幫你,你會怎麼樣?”
湛瑾沉默了一會兒,睫毛閃了閃,道:“我不知道。”
鹹笙審視著她,緩緩道:“宮裡有人找你麻煩,你需要出宮避難,對嗎?”
湛瑾低著頭,很久才道:“其實我一直想問,你是如何瞞過太醫的?”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我或許出於不同的目的,但此刻,應該都隻是想活下去,就沒必要繼續隱瞞了吧?”
‘她’,或者該說是‘他’,他抬頭,睫毛濕了,眼睛卻很亮,鹹笙坐著沒動,好一會兒才道:“你今日是難道不是來求助的嗎?”
湛瑾也沒有頓了頓,端起奶湯抿了一口,垂眸道:“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
鹹笙笑而不語,他安靜的打量湛瑾,雖然才十五歲,但他的確已經很高了,比鹹笙還要高一些,這樣的個子,整日跟在湛茵身邊,是很引人注目的。
但他並不認為自己可以輕易相信湛瑾,對於他來說,湛瑾隻是北國人,或許因為某種原因讓他們不得不做出相同的選擇,但到底不是一路人。
他保持沉默,湛瑾也沒有繼續刨根問底,道:“你說得對,我是來求助的。”
鹹笙點頭,他覺得湛瑾很聰明,會做人,不會太咄咄逼人,方才說的那些話,鹹笙姑且就當做為了襯托自己對湛禎的重要性了。
他道:“我可以考慮幫你。”
湛瑾眸子亮了一瞬間,他慢慢呼出一口氣,給出承諾道:“如果有需要,我也會幫你的。”
“看來你已經為自己想好了去處?”
“江欽手下缺人。”
“為什麼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