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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固然因為“好醜啊”而對長亭無好感, 楚瓷卻也很快體會到這個小師叔的牛逼之處。
也不知道他在她腦袋上下了幾個印,又走了多久的靈絲,反正她眼看著什麼逆脈團子在腦殼裡麵顯現了。
這...宛若癌細胞無中生有。
如果真能解決, 倒也好了,都不用她跟界書耗費法力去搞資質。
楚瓷是個現實主義者, 一看小師叔手段牛逼, 當下哪怕沒見到人,都覺得對方靠近之下飄來的淡淡清爽香氣十分好聞。
是個好人的樣子。
楚瓷正這麼想, 忽然一陣痛苦, 這痛苦甚至讓裝死的她差點叫出來, 但咽喉忍住了,身體肌肉卻忍不住蜷縮起來。
不過,這在長亭眼裡好像很正常。
因為這的確是會讓死人詐屍的劇痛。
他一手不緊不慢,相繼按住了楚瓷就要去碰腦袋的雙手手腕, 手指過於修長,輕鬆環住了交疊的手腕, 不輕不重扣在了腦袋上方, 在楚瓷痛苦不堪的時候輕輕一句, “彆怕。”
隻是簡單一句,卻是一種靜心咒,脫胎於佛家, 進修於仙道, 清淡飄然, 和風細雨。
如同岩漿熾燙在腦漿上的痛苦為涼意撫慰,也讓楚瓷找到了一絲清醒,痛苦呼喚界書。
她怕,怕自己暴露, 怕因為暴露被殺。
她想回家,她不想死。
但讓楚瓷驚慌的是界書竟沒有回應,而後...她昏迷了過去。
這次是真的,不做假。
長亭眼看著楚瓷身體停止掙紮,鬆軟了下來,他鬆開手,靜靜看著昏死過去的楚瓷,目光停留在劇痛之下未曾叫喊反而咬破了的嘴唇上,血珠盈盈散開,潤了蒼白的唇瓣。
半響,他抬起手,手指重新聚於楚瓷眉心,徹骨的寒意直指腦域。
那日的寒流竟是他這裡發出的,是意外?
無人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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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長老通知了縹緲上人兩人,出於對長亭的信任,滿懷希望,但也加重了隱瞞此事的決心。
同一時刻,魔宮之中,白狐魔君還未得到消息,畢竟齊越不可能在幾個小時內將消息傳遞給他,但此刻的江流卻已知天衍宗功法閣發生的事情。
他也有臥底在天衍宗?
“隱蛇...萬魂宮。”江流眉頭緊鎖,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忍不住抬頭看向蒲團對麵香火案台上供奉的排位,以及壁上懸掛的畫像。
那是一個提劍的紅衣女子,戴著麵具。
她是當年叱吒仙魔兩道的魔君赤羽。
他沒見過此人,哪怕世人都認定他是她的繼承人。
隻知道那的確是一個讓仙魔兩道都膽寒的無情之人,也是一個灼烈近似一片火海的女人。
焚滅一切,殘酷如刀。
他也知道,這樣一個可怕的女人,恰恰與萬魂魔君爭鋒相對多年。
煉魂之法,恐怖極致,萬魂魔君當年勢力乃至威望,便是曾經橫跨仙魔兩道威逼仙門的上一代魔尊摩耶也對之十分忌憚,可不管是摩耶,還是赤羽魔君跟萬魂魔君都已隕滅。
活著的人卻覬覦當年邪惡無比的煉魂秘法。
比如現在的魔尊縉厄,比如白狐胡狡,比如魔道任何人。
隱蛇自當年逃生,卷走了夾帶秘密的《懷庚子記》蟄伏多年,也是因為這份覬覦,但不知為何一直龜縮在天衍宗。
恐怕不止止是躲避魔道跟仙門的追查。
江流思索中,開始利用權限翻查魔宮安插在天衍宗的臥底。
不知多久,他鎖定了一個人。
齊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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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白狐魔君胡狡得到了密信,這密信是一次性密封的,為表對老大的衷心,他沒有直接打開,而是稟報了魔尊縉厄,縉厄為表自己雨露均沾,又喊來了江流。
三個人一起當麵打開了密信。
怕是多年沒升職的臥底社畜齊越都沒想到自己的密信有這麼大排麵,更沒想到他彙報完後,胡狡三人因為隱蛇之死跟《懷庚子記》的毀壞而情緒波動。
大概很失望。
萬魂魔君的遺產沒著落了?
好在最後還有安慰之處。
“下屬有錯,竟派了這兩人,辦事不利,壞了尊上大事,還好眼下還有《懷庚子記》的殘缺記錄圖。”
胡狡一方麵罵著兩個臥底成事不足,一邊為兩人邀功,倒不是護短,而是因為下屬有錯,他既有錯,至少在魔尊麵前他不能承認這次任務是完全失敗的,所以他很快把兩張紙抽出。
第一張是圖,好像是一張地圖。
三人看了一眼,然後這一眼...好久沒能挪開。
一個方框,裡麵山是山,樹是樹,水是水,裡麵啥都有,好像是一副內容很詳實的地圖。
而且一看就明了,因為抽線曲線畫派還帶說明——歪歪扭扭的凸起山體上麵帶箭頭,注明:這是一座山。同理,還有箭頭標明:這是一片小樹林。最絕是一群火柴人,備注還挺長:我看不清是啥人,就知道是一群人進了山。
你看,她還特地表麵了數量單位,一座,一片,一群。
挺純真一幼兒園畫畫水平。
胡狡表情複雜,在縉厄更複雜的目光下,狐狸般的人難得言語乾澀了幾分,“此臥底,平時不善才藝,讓尊上見笑了。”
縉厄:雖然我年紀小,你看我笑沒笑。
“下一張。”縉厄淡淡道,胡狡打開下一張,飛快瞄了一眼,萬幸,不是地圖哦,好像都是字,但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符號?
三人又看了,這一次,素來冷酷的江流先笑出聲來。
圈圈,很多圈圈。
邊上還是認真負責的標注:沒看清古怪模糊之處,圈圈注明。
就這麼看吧,第一句就是“萬象年曆,受命於尊上製滅仙門之傀儡,於圈圈日,至圈圈之地,長途跋涉,終尋秘法,以焱炙之法器...”
縉厄麵無表情,白狐兒臉的胡狡再次窘迫,不過還好,他們很快從這兩張紙裡麵儘力篩出了信息。
萬魂魔君當年煉魂的起初,怕是受命於魔耶,而且是在特定的某一處,用了特定的法器創造了恐怖的煉魂秘術,哪怕,最終深藏這秘術的地方怕還是在這源頭。
可大多數關鍵詞都是圈圈,就好像特彆不想讓他們知道這些信息似的。
那個小臥底...
胡狡低眸暗想,他何嘗不是懷疑楚瓷,但齊越轉達了,他也問過楚瓷為什麼單單看不清那些關鍵詞,楚瓷卻說那些字會轉,又在半空中燃燒,她根本看不清。
越可疑,其實越有邏輯。
“屬下的臥底說那書頁有些古怪,某些字跟圖畫在焚毀中模糊扭曲,若非當時書已在毀滅,上麵的秘術被破,否則她怕是連其他內容都看不清。”
“而另一個臥底也說過《懷庚子記》的原來書名叫《五禽戲》,內容應有過偽裝,否則不會這麼多年都沒人察覺。”
胡狡解釋的時候,江流垂眸:兩個臥底當時都在場。
綜合兩張紙,重點還是那源頭,也就是那座山。
可用信息有限,圖是鬼畫符,文字是圈圈辣雞小作文,這能找出那座山?
這就得看他們魔宗的底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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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瓷醒來的時候,感覺很不好,渾身酸痛,不可描述的那種痛,彆想歪了,就是好像在被人騎馬拖著溜了三條街。
她臉色不好看,但眼睛沒瞎,扶腰的時候乍看到了敞開的房門外景色。
一扇門,一方天地,如詩如畫的靜,風中夾帶鳥語花香的動。
她愣了一回神,仿佛身體的疼痛也減弱了一些,她問界書,發現界書一直沒回應。
什麼情況?怕了這長亭仙尊就匿了?
一抬頭,拿著水壺澆花的人就在眼前。
壺口水清泠,柔軟打在花葉上,他看了她一眼,也隻是一眼,就很自然地轉過頭繼續看著花草。
相比他的輕描淡寫,楚瓷卻晃了下神,還晃了挺久。
後來她自我解釋,覺得這是一種很自然的心理跟生理的雙重反應。
人類對美好的事物或者人有天然的親近之感,所謂欲望,就是這種親近感升級的主動性。
這個男人,怎麼長成這樣。
犯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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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暖日,枝頭攔雪,梅色見冷,遠望是荒山,風來入幽穀。原以為孤僻無人知,卻不知他怡然自得,白衣之下,花開滿庭院。
簡單點說,還是那乾癟癟的一句——白衣勝雪,傾國傾城。
她當時沒看清卻隨口掰扯的一句,沒想到用得挺精準。
不愧是仙門啊。
楚瓷回神後,扶著門客氣問道:“不知前輩身份,晚輩楚瓷叨擾了。”
長亭回頭看她,並不似那些修仙男神們刻板的高冷氣質,他的氣質很溫和,語氣也很隨意自然,“大長老說你炮仗脾氣,不知禮數,刁蠻驕橫,看著也不會啊。”
原主的鍋,雨我無瓜。
楚瓷訕訕道:“大長老為人要求高,晚輩往日表現不好,也難怪他如此。”
長亭點點頭,“覺得他挑剔刻薄?”
楚瓷:“不敢不敢。”
長亭:“嘴上不敢,心裡是這麼想的吧...”
在楚瓷尷尬的時候,他偏頭,低眉淺笑,“反正我是這麼想的。”
楚瓷:“...”
這牛逼人物性格這麼好啊。
“尚不知您身份...”
“長亭,我與你爹娘乃同輩,師出一門,按輩分,你可以喊我小師叔。”
這種可以認關係抱大腿的機會,楚瓷是從來都不敢錯過的,因此甜甜喊了一句:“好的小師叔。”
接著她趁機詢問自己身體為何疼痛。
“因為你在長大。”
長啥?胸?若非人就在跟前,她都想出於女性本能摸一下胸。
“壓製你仙根的隱脈正在轉化為顯脈,仙根不受壓製,重新開始生長,自然疼痛。”
長亭往前走,輪過去澆水,也細致回答了她的問題,後反問:“還有問題麼?”
楚瓷故作不明問了隱脈的事情,然後就不再多問了。
“多謝小師叔搭救之恩。”楚瓷倒是想問問對方是怎麼解決隱脈的,但想到對方水平太高,界書都失了聯係,萬一說多錯多讓對方察覺到什麼,反而麻煩。
最主要這麼高技術流的東西,人家說了,她也聽不懂啊。
“無事,去做飯吧。”
“欸?”
“我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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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瓷的廚藝很好,畢竟自小家庭條件不好,農村人麼,孩子早當家,在父母下田農作的時候,剛十一二的她就已經能帶著妹妹做飯炒菜了,加上後來上了大學,因為忙碌於搞錢的貧窮身份,跟室友關係並不怎麼樣的情況下也不好影響對方生活,後來就租外麵去了。
其實她很耐勞,但並不愛吃苦,仗著手裡有錢,也仗著自己對未來有底氣,租的房子不錯,帶小廚房,於是大學四年時間把廚藝升華了好幾個台階,剛畢業就買了廚房更好的房子。
但在這裡不行,不學無術刁蠻小辣椒的人設不能崩。
好地方啊,一步一景,竹廊雅映之間,不遠處,水宣竹色碧,近處,青草儘花蓋。
楚瓷走向廚房的短短時間內一邊欣賞美景,當她看到整齊乾淨卻又略有人間煙火氣息的廚房,她愣了下,最終走進去,手指摩梭,指尖點了一簇小火苗。
要麼順從原主廚房殺手的人設,把它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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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亭澆完花草,就坐在了石頭凳子上,一手抵著半邊臉頰,不正不巧對著廚房那邊,憊懶時,瞧見廚房煙囪冒出滾滾黑煙,乍一看跟妖怪顯行似的。
阿,他這小師侄不會是什麼小火精吧?
半個時辰後,楚瓷故意頂著灰頭土臉的狀態出廚房,一邊咋咋呼呼喊,“小師叔小師叔,飯好了,飯...”
聲音自發隱於喉口,楚瓷站在竹廊簷下頓足,悄無聲息看了院子裡的長亭小一會。
這人...竟在她辛苦做飯的時候睡著了。
嗬!
楚瓷心中冷笑,表麵卻不敢做什麼。
人家什麼修為,她做啥他不知道?用樹枝戳他臉罵他醜然後正好被發現對視中默默生情愫這種事,那是女主跟男主男配才敢演的戲,想想就好。
不過他不會是在裝睡吧。
這麼高修為的人,會聽不見她的呼喚?
楚瓷狐疑之下,卻也不敢造次,隻走到三步遠,正要再次呼喚...啪!抵著腦袋昏睡的人手一鬆,啪嗒,腦袋砸在堅硬的桌子上。
他驚醒了,睜開眼,盯著她,清冷高貴氣場強得一匹,好像剛剛打盹砸到腦子的人不是他一樣。
被嚇得不輕的楚瓷:“???”
她哆哆嗦嗦道:“您您您自己砸的,不是我。”
“我知道,有點困...嚇到你了。”
“沒,還好。”
“那就把飯菜端過來,我在這吃。”
你這就過分了吧。
我小辣椒的人設是虛的麼?
楚瓷都用不著演就滿臉的不爽,長亭估計看出來了,指了下自己剛剛磕到的腦門,問:“痛不痛?”
欸?楚瓷下意識看向對方的腦門,暗想這還得問她?
“我問的是你身體,痛不痛?”
因為仙根問題而忍痛做飯的楚瓷眼睛一亮,立即扶著腰嬌弱訴苦道:“痛啊,小師叔,我...”
“飯菜都不給我端,那就痛著吧。”
言外之意是他能解救她?
楚瓷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順從對方的,可能是求生欲吧,反正等她回神的時候,身體已經不受控製,飯菜碗筷湯勺都乖整齊備好了。
嗯...
她站在邊上揪著抹布戰戰兢兢的樣子一定很像封建社會被剝削奴役的淒苦小寡婦。
長亭是一個天然宛若“風雅頌情詞,搖扇閱山河”的名士人物,端坐著,拿捏筷子後,遲疑了好一會才挑中了一根看起來還能吃的青菜。
吃了一口,咽下去了。
楚瓷故作緊張問:“怎麼樣,怎麼樣?好吃麼?”
長亭不說話,隻是繼續吃其他菜。
四菜一湯,他都挑了一點點吃,最後把三個菜的盤子推到楚瓷麵前,自己留下了一菜一湯。
安排得明明白白。
“坐下,一起吃。”
“輩分有彆,晚輩不敢。”
“不是,那些太難吃了,豬都不吃,但倒了浪費,你不吃誰吃?”
“...”
楚瓷看見那廚房後,出於一個哪怕賬戶九位數也喜歡自己下廚慰勞自己的美食愛好者,她實在下不了手,所以半真半假做了水平參差不齊的菜,沒想到最後...
吃著自己故意弄難吃的三碟菜,她痛心疾首!
總覺得這個長亭脾氣古裡古怪,楚瓷不敢冒險耍大小姐脾氣,隻能悶聲把這些菜吃了。
還好那碗飯挺好吃的,不鹹不焦不辣。
長亭胃口不大,先一步吃完,然後靜靜看著楚瓷艱難乾完最後一點菜,他瞥過乾淨的飯碗,感慨道:“大師兄真的太刻薄了,怎麼能說你刁蠻驕橫呢?”
“這都能吃完一碗飯,明明很好養。”
差點反胃吐出來的楚瓷訕訕道:“主要是小師叔您這風水養人。”
“那你以後要不要長住?”
不不不,這就算了。
楚瓷忙搖頭,一邊起身要借收拾碗筷遁走,卻見長亭已經起身,手指一點,碗筷都自動飛起,在一片光暈後,直接乾淨如初飛回了廚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