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隻有一扇小小的窗戶,正對著斯威特老宅的大門,能看到出入老宅的賓客,他不算完全隔絕於外界,偶爾還能看到幾個人影。
但,也就這樣了。
德裡克沒得到任何通知、命令、暗示,絕食也好砸東西也罷,沒有任何生命會給出反應,叱罵他或跑去通知其他的誰。
他隻是被單純地鎖在這裡,像是被新家主忘了。
……而且,他守在窗前看了幾個月……
從未看到安娜貝爾。
怎麼?她就這樣厭惡回到老宅嗎?老宅是家族的權力中心,德裡克想不出她避開這裡的原因……
也想不出,她不來見自己的原因。
總要這樣的。
德裡克在這幾個月想了無數遍,琥珀色的眼睛冷漠極了:總要這樣的。
她要成為新家主,徹底掌住斯威特家的權柄,總要來這裡,親手殺了她的父親。
血與血,這才是斯威特。
也隻有見到她親手施法捅穿自己的心臟,德裡克才會承認,她有成為斯威特家主的能力。
現在把自己丟在這,不聞不問,究竟是想做什麼……她瘋了不成?
然而,這個月,通過一卷卷出現在早餐托盤旁的報紙,德裡克似乎找到了原因。
他的女兒,正在準備【訂婚】。
而且,之前那幾個月,她是給自己放了長假,忙著和男友【同居】。
哈。
……哈。
【同居】。
【訂婚】。
【洛森·布朗寧】。
——一個毫無底蘊、品德低劣、慣會投機取巧、卑躬屈膝的奶油小生——
這個月,房間內便重新不間斷地響起家具崩裂聲、碗碟碎裂聲——前家主甚至還抄起看財報用的拆信刀,一點點割下報紙上某位劣等人的照片,然後用施法懲戒奴仆的殺氣把他釘在牆上——
德裡克不能忍受。
他的女兒可以擁有一千個空有容顏的美麗廢物,但絕不能嫁給這麼一個、這麼一個——
低劣的,竊賊。
偷取他的鑰匙,偷取他的保險櫃,詐死戲耍他,還戲耍了不知多少次——
這種臭水溝裡的低等玩意,竟然敢成為斯威特家主的伴侶,共享家族的權柄,決定下一任繼承人的血脈……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
洛森·布朗寧……如果他能出去……洛森·布朗寧……
絕對,要把他燒毀。
連半點灰燼都不剩,燃燒殆儘。
德裡克這一生從未憎恨過任何人,換句話說,他從未擁有過任何類似於“恨”的激烈感情。
他永遠是冷靜的,冷靜到殘酷的地步。
就算被毀了占有森林的計劃,就算被親女兒囚禁在這裡,也做好了“被殺死後更替權柄”的準備,欣然接受自己的失敗。
如果安娜貝爾手軟,那他就重新奪過家主的地位,壓她繼續去修煉;如果安娜貝爾保持警惕,他也會欣然接受死亡。
沒什麼不好接受的,安娜貝爾用實力證明自己會是能引領家族更加強盛的家主,德裡克所執著的也不過是擴張斯威特家族的無上榮耀。
他會慘死,就和數個前任家主一樣。
他出生起就知道,無比冷靜地接受、承認這一切,毫無波動。
……但……洛森·布朗寧……那個賊……那個無恥的賊……偷了他的財寶,他的計劃,他的秘密,他的一切……
還敢來,偷走,他的女兒。
他該死。
他……該死!
區區蟲豸……陰溝老鼠……怎麼敢……偷走他的女兒……
此刻,德裡克盯著敞開的門,神情冷漠,手中不停轉動著那把細而尖銳的拆信刀,包裹在法師袍中手臂因為過於憤怒而繃出了青筋。
他很久沒這樣憤怒過,上次產生這麼激烈的情緒,還是幼時父親當著自己的麵打死了寵愛的小狗。
於是,德裡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緩慢的殺死,一刀,又一刀。
……隻要能出去……德裡克冷酷地想……肯定能找到那麼一個機會,把刀捅進那個毛賊的心臟。
他要殺了他。絕對。
問題是,看清打開門的東西是誰。
也許是某種非人生物。
他可以利用它。
空蕩蕩的門口終於緩緩波動起來,像是某種魔法終於無聲按下最後一道鎖咒,覆蓋進了德裡克所待的房間內部——
荊棘與藤蔓從門口爬了進來,而站在門外,剛剛推開門的東西,慢慢露出實體。
一點點露出猶豫著揪緊裙角的小手。
德裡克瞳孔一縮。
“爸爸。”
小小的安娜貝爾站在那裡,揪著她的裙子,背挺得筆直筆直。
“爸爸。”她輕聲說,臉上的表情害怕又擔心,“你怎麼會在這裡?誰把你關在這裡?”
而同時,一隻布滿結晶,傷疤累累的手蓋在了她的肩膀上。
“彆緊張嘛,小小姐。”
出現在她身邊的異獸說,緩緩抬起幽綠色的眼睛,露出一個一點溫度都沒有的笑容:“讓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
他一隻手握著她的肩膀,一隻手牽著她的小手。
——德裡克猛地把旋轉的拆信刀掐進手心,鮮血淋漓。
“洛森……”他輕輕說,琥珀色的眼睛投來冷血動物般的凝視,聲音也仿佛毒蛇的嘶鳴,“……布朗寧。”
異獸笑起來,幽綠色的豎瞳同樣毫無人類的溫度。
“您好,初次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