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風燭與東霆之間的事, 焚天姑且也算是有所耳聞。
他對什麼王啊騎士啊這些人類搞出的稱呼並不感興趣。隻不過在他回到中域的那段時間裡, 他麾下的某些神明直接將近年來稍微值得聽一聽的事情都整理成資料給他送了過來。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風燭和東霆的資料。
閒極無聊之下, 焚天也就稍微翻了翻那些玩意兒。
東王東霆暗中為風燭鋪路這件事暫且不提, 單是那個總被人說鐵石心腸到可以與諸神媲美的家夥竟然在風燭離開前對其連說了四次“下來”,就足以昭示著東霆對他身側這個小崽子的另眼相看。
或者說得再直接點, 那個男人大抵就和昏了頭的死神、酒神一樣,都已經被這個小崽子給迷到神魂顛倒的地步了。
真是可惜了啊……
焚天靠著禮堂裡的座椅,就這麼半耷著眼看向了他左側的風燭。
可惜上麵那三個實力還過得去的家夥都發蠢似地為了那種莫名其妙的感情而一敗塗地。早知道在他們變蠢之前, 他就該找上門去與他們交手看看的。
念此,焚天的眸光又晦澀了幾分。
以前他無聊過頭的時候,也曾在西部星域的邊境處逗弄過那群沒什麼腦子的異獸。然而到了他麵前,那群本該充斥著獵食本性的獸類卻隻剩下了單純而掃興的求生欲。
它們恐懼, 它們顫抖,它們軟弱到讓他連揮劍的念頭都提不起來。
說起來那群異獸的模樣倒是和如今的風燭有點像——雖然後者不僅沒有恐懼到顫抖, 甚至還依舊維持著那副平靜至極的模樣,但這一切不過是某種鏡花水月般的表象而已。
剛才風燭那微微一頓的呼吸聲即便被四周的掌聲遮蓋得仿佛錯覺一般,然而坐在他身側的焚天卻依舊聽得清清楚楚。
顯然, 這個小崽子忌憚著東霆的到來。
顯然,這個小崽子終究也恐懼著死亡。
所以說,他究竟為什麼要為了這麼一個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的小崽子浪費時間?
人類這種生物即便看起來再怎麼有趣,在遇到危險之時, 他們表現得終究還是千篇一律罷了。
念此, 焚天的視線落到了風燭那在燈光下顯得愈發蒼白脆弱的脖頸上。
此刻因為東域突然來人而有些遍體生寒的風燭正在緩緩調整著自己的呼吸頻率。但就在這種時候, 他那許久未曾浮現的死亡預感卻再度毫無預兆地席卷而來。
那種鋪天蓋地的壓抑感與無處不在的窒息感驟然蔓延在風燭的每一根神經、每一根血管之中。那一刹那, 這間富麗堂皇的禮堂也仿佛被那迷蒙薄霧給悉數侵蝕了一般,最終倒映在風燭眼底的隻剩下了漫無邊際的陰鬱與晦暗。
可就在這種情況下,風燭反而若有若無地低笑了起來。
大抵是物極必反,亦或是觸底反彈什麼的。
這一刻風燭根本不想去思考任何理論——因為他受夠了。
他受夠了這種亂七八糟的日子,也受夠了那一次次的逃亡、一次次的忍耐。
這些年來他一直試著擺脫死亡倒計時帶來的枷鎖。然而當他的壽命恢複了部分之後,當他在各大星球旅遊了一個多月後,他似乎就有些放鬆過頭了。
以至於他剛才在想到東霆到來的可能性時,腦子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逃跑。
——直到這突如其來的死亡預感真正打醒了他。
是了。他現在確實有近一百年的壽命。但在這麼個危機四伏的宇宙裡,他到底能不能安安全全活過這一百年都還是個未知數。
所以他究竟憑什麼覺得自己能夠就此退縮了?
要麼一直活下去,要麼就這麼死去。生存與死亡之間,自始至終都沒有半分退路。
他曾經明白這一點,如今卻差點忘了個乾淨。
風燭沒有抬眼掃視四周、試圖找出是誰對他起了殺意。
一是因為他之前已經將整個禮堂的情況大致掃視了一遍,心裡多少有了點數;二是因為這會讓彆人察覺到他擁有著死亡預感從而打草驚蛇。
況且事實上此刻他已經不在乎究竟是誰想要他的命了。
反正無論對方是誰,他都絕不會輕易死去。
在風燭心底既充斥著焚儘理智的不甘與憤怒、卻又莫名地平靜到不可思議之際,那份驟然席卷而來的死亡預感卻又忽然如潮水般迅速褪去了。
對此,風燭隻是稍稍扯了下嘴角,乍一看去和周圍因為多洛莉絲的致辭而激動歡呼的同學們沒什麼兩樣。
但焚天知道,風燭和那群人不一樣。
當多洛莉絲以她那冷淡而極具辨識度的嗓音致辭完畢之後,風燭和禮堂裡的大部分同學一起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為對方的致辭鼓掌。
然而他鼓完掌之後並未坐回座位,而是垂眼對著坐在最外側的焚天說道:
“抱歉,讓一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