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宇宙的永恒星光(四)(2 / 2)

而現在看來,他或許沒贏,但至少沒輸。

先前在那屆爭霸賽最終部分的寶庫裡,夜荒被風燭最後的那些話攪亂了心緒,所以他未曾立即捕捉到風燭想借此對他傳達的意思。

但此時此刻,風燭的神色卻告訴他,這個小崽子大抵是不想他死的。

——而這樣的認知已經足夠讓他愉悅了。

然而哪怕沒有精神控製這種事情,夜荒覺得他終有一日還是會死在風燭手上。

因為他欠風燭一條命,甚至遠不止一條。

先前風燭在寶庫裡提起辭職之事時似乎極為輕描淡寫,但那些話在夜荒聽來卻是格外的驚心動魄。

他不否認,他曾無數次想殺了風燭。

所以如果風燭在念出那首讚美詩後就想辭職、卻一直於兩年前才真正和他提出這件事的話,如果那段時間裡風燭一直都在使用他的特殊稱號尋求一線生機的話……

夜荒甚至都無法想象在風燭所看見的那些未來裡,他究竟殺了這個小崽子多少次。

而後悔的又何止是當初身為死神的他。

即便居高臨下如重泉,也曾後悔於多年來他一再地冷眼旁觀。

即便肆無忌憚如焚天,終究還是後悔著當初在宇宙第一大學裡他的喜怒無常。

最最可笑的反而是東霆。

從重泉的記憶來看,多年前風燭最為弱小的那段時間,這個小崽子大多都待在了東霆所在的東部星域。

這大概也是他為什麼之後會成為東域第四騎士的原因之一。

所以那個小崽子當初對東霆所說的那些話未嘗不是真的,甚至當時東霆或許真的能留下風燭。

然而最後的結果卻是,當年雷霆星上的那段離彆之語,當年雷霆星外的那場轟然爆炸,直接成了他本身的鎖鏈與夢魘。

其實記憶融合之後,那四個人格都曾想過究竟該如何讓風燭對其動心。

風燭的性格他們都很清楚。所以幾乎是一瞬間,他們便想明白了答案。

這個小崽子一直不想欠彆的人。與之相應的,他也不想彆人欠他的。

——而他們欠他一條命。

所以這條命在還清之前,這個小崽子大抵根本不可能動心。

但若是這條命就這麼給了風燭,他卻終究還是有些不甘心。因為即便風燭之後真的對他動心了,他似乎也沒辦法親眼看到那一幕了。

“‘我堅信終有一天,連那最最無常的命運,都會低頭為他加冕。’”

“這是當初你在死神殿裡對我說過的話。”

“小崽子,你想成神吧?”

“想要成為第一宇宙的神明有兩種方式。一個是直接得到無主的神格成神,另一個則是借由現有神明的神格成神。”

“後者實施起來稍微複雜一些,不過這對現在的你來說應該已經沒什麼必要了。”

說到這裡,夜荒低下頭顱注視著沙發上的風燭。

而這一刹那,風燭似乎已經猜到他想說什麼了。

隻聽夜荒嗓音嘶啞地繼續說道:

“因為十分鐘後你就是新的命運之神。”

“雖然這裡沒有什麼神座、王座之類的玩意兒……”

“但就像你說的那樣,連那最最無常的命運,都會低頭為你加冕。”

風燭聞言沉默了一瞬後,他就這麼以一種聽不出喜怒的語調對著沙發前的夜荒說道:

“你就想說這些?”

對此,夜荒不禁垂著眼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漸漸的,他麵上原本存在著的、那隱約的笑意也就此消散得一乾二淨。

而下一秒,這個男人就按著風燭的後頸,然後以這種低下頭顱的姿態驟然吻了下來。

那是一個和溫柔全然搭不上邊的吻。

它蠻橫、凶狠,還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混亂癲狂。

非要形容的話,那就仿佛是瀕死的野獸在滾燙血液中與世界訣彆一般。

而這卻已然是夜荒所能給予的最極致的溫柔了。

因為他就這麼生生抑製住了自己活下去的本能。

——他不想死。

這一刻,風燭如此清晰地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他很清楚,此時的他並沒有治愈夜荒這種傷勢的能力。並且他也知道,第十宇宙裡顯然也沒有人擁有那種近乎起死回生的能力。

第十宇宙之人特殊稱號的多樣化確實意味著無限的可能性。

然而相應的,他們所獲得的每個特殊能力卻都是有限度的——而起死回生這種事,絕不在他們能做到的限度範圍內。

至於第一宇宙也同樣沒人能救夜荒。

如今唯一能救夜荒的大抵隻有他本身的命運能力罷了。

但他是夜荒的弱點,所以他所造成的傷口夜荒根本無法自己將其愈合。

所以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死局。

甚至於這是一個無論是他還是夜荒都早已心知肚明的死局。

因為他們兩個先前對此其實多多少少都有所預感了。

隻是性格使然。夜荒孤注一擲,而他無從躲避。

“……你哭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夜荒即將死去的緣故,他的吻仿佛帶著烈酒被火焰一朝點燃般的灼熱感,甚至於這個吻讓風燭破天荒地有了一種苦澀過頭的錯覺。

又或許那並非是錯覺。

因為夜荒這家夥竟然流淚了。

老實說,風燭從未想過夜荒會有流淚的時候。畢竟淚水這玩意兒似乎和這個男人天生就不怎麼搭邊。

無數宇宙的人說夜荒鐵石心腸其實並不是什麼過於誇張的說法。因為這位神明本身就像是荒蕪長夜一般,而他那暗金色的眼眸甚至遠比月色更冷。

然而這一刻呢?

火焰燎原,長夜將儘。

——這家夥竟然真的流淚了。

甚至於這一瞬間,連夜荒自己都未曾意識到這件事。而當他終於意識到後,他對此卻隻是嘲弄般地扯了下嘴角。

“不甘心?絕望?舍不得?無非就是這些原因而已。”

此刻夜荒就這麼無所謂地說道。

雖然夜荒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破天荒地流淚了,但這種玩意兒驟然出現的原因他倒也並非是一無所覺。

畢竟哪怕他接受了死亡這種事,他卻終究還是不甘心、舍不得。

他不是因為死亡而絕望。

隻是有那麼一刹那,他忽然意識到,再過幾分鐘他就再也見不到眼前這個小崽子了。

念此,夜荒扣著風燭手腕的另一隻手逐漸又收緊了幾分。

風燭沒有理會自己手腕處那一再加重的力度。早在之前他想將右手從夜荒心臟處的匕首上移開的時候,這位神明就直接抬手將他的手腕扣住,讓其依舊停留在那柄骨質匕首上了。

如今他甚至能隔著匕首感覺到夜荒那隱隱約約的心跳。

“我很多次都想殺了你,即使是現在也一樣。”

原先夜荒是不想和風燭提起這些事情的,因為有些話他覺得說不說似乎都沒什麼意義。

然而剛才風燭的那一句“你就想說這些”終是讓他沒辦法再平靜地迎接這場死亡。

畢竟他根本不是那種舍己為人的性格。

甚至此時此刻,他光是克製著自己那帶著風燭一起死的念頭就已經快用儘他所有的忍耐力了。

“有時候我也在想,我究竟為什麼要來第十宇宙。”

風燭聞言隻是靜靜地看了夜荒一兩秒,然後就這麼仿佛在陳述事實般地說道:“因為我。”

夜荒聽到這話後則是又笑了起來。

“對,為了你。”

“之前那些宇宙的人說你是我的祭品,但事實上,我反而是你的祭品才對。”

“畢竟那四個人格因你而生,因你而存。這麼說起來不僅我欠你一條命,小崽子,你似乎也欠我一條命吧……”

“……所以?”風燭說完這句話後,就發現扣著他手腕的力度又重了幾分。

緊接著他就聽到夜荒以那似是帶著血氣的聲音說道:

“所以,彆愛上彆人啊,風燭。”

“那樣的話我會氣瘋的。”

“你不是早就瘋了嗎?”聽到這裡時,風燭終是忍無可忍地反問了夜荒一句。

因為但凡腦子不瘋的,今天根本就不可能出現在這裡!顯然,夜荒這家夥早就瘋過頭了!

而他的這句話卻讓夜荒再度扯了扯嘴角,隨後那家夥便就這麼繼續說了下去:

“那我換個說法。我對你說‘我不殺你’,不是為了讓你愛上彆人的。”

“小崽子,你要是忘了我,我說不定會直接拉著你一起死。”

等到我忘了你的那一天,你早就已經死透了。

況且你這家夥都快和死亡等同了,我又怎麼可能忘了你?!

風燭並未將以上這些想法說出口。事實上自從今天夜荒走進這間彆墅的那一刻起,自從他的匕首沒入了夜荒的心臟後,他的腦子就已然亂得過分了。

在此之前,風燭其實從未想過夜荒會死。

當年在北域風暴星上,他雖然沒有理會北域那群家夥想讓他祭品的事情,但關於夜荒的一些事情他多少還是了解了一些的。

——那個男人是萬年以來的宇宙最強。

這些年來,他以一種孤冷至極卻又燃儘一切的方式,就這麼在那一屆又一屆的宇宙爭霸賽上對無數宇宙無數種族宣告著究竟何為“最強”。

英雄遲暮這種詞對於這位神明來說根本就不成立。

這家夥大抵隻會隨著那無儘的光陰而變得越來越強。

那時候風燭對各個宇宙的實力強弱了解得還並不深刻。但唯獨最強這個概念,他卻知曉得十分清楚。因為這個概念簡單到隻用兩個字便足以形容了。

而那兩個字叫做“夜荒”。

所以這一刻,比起夜荒即將死去的真實感,風燭反而莫名處在了一種荒謬而滑稽的情緒中。

這太可笑了。

那個讓無數宇宙都無可奈何的家夥,竟然在不久後就要死了?而且還是死在他的手上?

“小崽子,怎麼?怕了?”

對於夜荒此刻的發問,風燭隻是嗓音沙啞地回了一句:“有什麼好怕的。”

彆說這位宇宙最強如今都快死在他手上了。哪怕不是這樣,他也根本沒辦法恐懼他眼前的這個男人。

夜荒聞言後倒是又低笑了幾聲,就仿佛他根本感覺不到自己心臟傷口處的劇烈痛楚、也根本不清楚自己即將死去一樣。

“對,你有什麼好怕的?”

“我用一萬年爬到了食物鏈頂端,我用一萬年想要擺脫那所謂的弱點,我用一萬年找到了你。”

“你將我由骨到血悉數喚醒,你將我從**到靈魂悉數點燃。”

“你是我的告死鳥,我的懸頂劍,我的龍舌蘭,我的潘多拉。”

“你是我的災難,我的希望,我的白天黑夜,我的致命黃昏。”

“你是身為命運之神的我唯一無法抗拒的命運,你是我此生絕無僅有的奇跡。”

“小崽子,聽到這裡,你應該知道我要說什麼了吧?”

風燭沉默地看著夜荒,然後他便聽到那位神明就這麼笑著說道:

“對,就像你想的那樣……”

“我愛你,風燭。”

“連我都拿你沒辦法,你有什麼好怕的?”

風燭曾以為夜荒不會流淚,曾以為夜荒不會死去,曾以為夜荒絕無可能說出“我愛你”這樣的話來。

但今天,他所以為不會發生的事卻全都發生了。

而最後的最後,他聽見的便是對方那句低啞而壓抑過頭的——“活下去,風燭。”

至於他那搭在夜荒心臟處的右手,如今早已沒了夜荒血液帶來的滾燙熱度。

而他先前所感覺到的那若無若無的心跳,也已然不複存在。

如今在這狂風暴雨的天氣下,他唯一僅剩的,大抵便是對方緊緊扣住他手腕的那隻手殘留著的些許溫度了。

不過這樣的溫度,此時此刻,終究也即將消散殆儘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冷靜!夜荒下章就複活了。

以及謝謝小天使們的雷和營養液,麼麼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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