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山陵崩(十六)(1 / 2)

太歲 priest 8114 字 8個月前

奚平慌張地在仙器上找出口:“師父放我出去……師父!”

支修沒了聲音。

照庭織就了一張鋪天蓋地的網,自不量力地要將那魔物扣在東海。

“師父……”升靈品階的“葉子”也隻是片葉子,在滄海怒濤中被吹打得東倒西歪。

裡麵的奚平好像貓爪下的繡球,滾得找不著自己頭在哪。隔著仙器,他感覺到東海下蚍蜉撼樹一般微弱而堅定的劍氣。

奚平陡然閉了嘴,任憑仙器將他不辨東西地拋來拋去。

他雙目中泛起血絲,刹那間心裡萬念皆空,隻剩一個:我不。

心念一起,一把七弦琴憑空從他雙手中浮現。不知是不是受劍修留在他身上的劍氣影響,那琴身偏於細窄,乍看也像把劍的形狀,尚無琴銘,尾端幽幽地泛著白光,像是在等主人的第一首問道的曲,為其弦音定性。

你是沛然中正,還是劍走偏鋒?

或者……

隻見奚平麵無表情地與他這本命法器麵麵相覷片刻,然後他一把抄起那無名琴,狠狠地掄向困住他的仙器。

問你娘個道,放我出去!

琴身與升靈仙器撞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悲鳴,“嘡”一聲,七弦巨震。

奚平自己胸口也好像被大錘砸了一下,喉間泛起了腥。

但他毫不理會。

這驕縱壞了的少爺從來不肯老實聽話,他爹舉著家法二十年都沒打出來,何況是再氣急敗壞也隻會罰他掃雪的好脾氣師父?

本命法器與主人心意相連、息息相關。有些是與主人命數糾結的器物,到了某個境界就會被煉化成本命法器,譬如照庭;有些則是由道心而生,向靈骨中長,像龐戩的破障弓,勉力射出去的每一箭都是他自己的精氣神。

世上還從來沒有本命法器剛一出世,就慘遭主人這樣對待。

奚平知道,隻要自己人不死,本命法器不會破損。雖然以他的修為肯定是砸不開升靈品階的仙器,但這綠油油的仙器靈性溫和,跟他給三哥的那件護心蓮似乎出自同源,明顯是件辟邪護身的東西,它不太可能任憑自己保護的人困死在裡頭。

於是他毫不吝惜,一下接一下地用那琴砸向困住他的仙器。

無渡海冤有頭債有主,數千年來,是仙山培的土,八百年前,是武帝種的因。

闔滅國又怎樣,心魔種難道就能無中生有麼?

南闔為鍍月金所惑,瀾滄自作自受,仁宗才不是東西!

憑什麼這個惡果要他師尊來收拾。

就憑那些瘋子都吹燈拔蠟踹鍋台了?

什麼欺軟怕硬的神魔宿命,有本事你們鞭屍去啊!

他一時理不清前因後果,也不知該去仇恨誰,隻好將激憤一股腦地發泄在困住他的仙器上。

弦音亂濺,奚平一口血吐出來,琴身沾上了斑斑的血跡,白光倏地消散,琴尾浮出了鐵畫銀鉤一琴銘。

銘曰太歲。

那琴再次撞上護身仙器,“嗡”一聲不絕於耳的弦音竟穿透了升靈仙器、穿透了萬千困頓者的靈台。

魏誠響耳邊一聲巨響,瞬間壓過了大海的咆哮,差點把她震聾了。

那仿佛裂帛的弦聲鉤子似的探入她胸口,一下將她的心血淋淋地吊了起來,哽在咽喉,點燃了她滿腔悲憤。比南郊晝夜不休的煙筒還嗆人,比那將老鼠巷付之一炬的大火還嗆人。

與此同時,那一下一下砸琴摔弦的動靜往人間蕩去,所有摸過轉生木、祈求過惡神顯靈的人同時聽見了。

他的怒火經過成千上萬人的靈台,也被放大了成千上萬倍。

有人痛苦地捂住耳朵,嚎啕大哭,也有人雙目赤紅地握緊手中凶器。

沽州僻靜的小鎮裡,一個滿臉汙漬的少年撲在一個被衙役火銃打死的勞工身邊。死者可能是他的父兄師長,甚至母親……頭給火銃轟掉了一半,早看不出人樣了,碎了一半的臉上隻剩下一隻不肯瞑目的眼。

少年張著嘴,呼喊不出來,轉生木做的“平安無事牌”滑出衣襟,沾上了血,沒能保佑他平安無事。他聽見憤怒的心跳,不知來自胸膛,還是和彆人起了共振,耳邊乍起的砸琴聲像落進油中的火星。

少年大叫一聲,朝開槍的衙役撲了上去,舉起手中的鐵棍。

開槍的衙役不由自主地氣虛,慌張後退,胡亂扣動了扳機。走火的火銃打飛了砂石,隨即被鐵棍削脫了手,複仇的鐵棍掄在了那衙役頭上。

“嘡”的一下,窮苦少年的鐵棍與東海上的太歲琴一起砸在困住他們的囹圄上。

升靈的仙器紋絲不動,凡人衙役卻倒了下去。

衙役的同伴大驚失色,慌裡慌張地朝那持鐵棍的少年開了一槍,少年一言不發地撲地。

“嘡”——

無休止的嘶吼中,一個鐵鏟飛過來,砸跑了凶手。

隨後有人撿起那死衙役的火銃,朝另一邊開了火。

魔要上天,劫要落地。

群起的牛羊舉起鐵蹄,虎狼也瑟瑟發抖。

沽州暴民反了。

東海上的太歲琴在仙器上擦出了火花,蘇陵廠區一顆信號彈在半空拉出血痕,打著赤膊的勞工們潮水似的湧向高高的門檻。

無法逾越的銘文黯淡無光,破損的法陣上半成灰的靈石亂蹦,被無數隻草鞋毫不吝惜的踩進泥裡。

然後是渝州、靖州……乃至寧安。

金平城的龍脈岌岌可危。

太歲琴亂響的弦音甚至傳到了東海海底,被照庭蕩平的轉生木水鬼一樣,梗著脖子死而複生。

上古魔物輕描淡寫地撥開幾乎難以為繼的劍,無從抵抗的魔氣朝那膽敢絆住他腳步的劍修碾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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