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靈品階的仙器自然能將升靈震得頭暈目眩,九人道心巨震。
唯獨從潛修寺趕回來的端睿大長公主,她清淨道修到離極致隻有一步之遙,不為外物所動,充耳不聞地一記無憾鞭掃了過去。
奚平:“唉,還是端睿師叔靠譜。”
你們這些廢物。
林熾簡直說不出話來。
飛瓊峰北坡終於在假劫鐘聲裡又雪崩了一次,好像師尊被逆徒驚掉的下巴。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了過來。
那風並不比菱陽河初春的微風強多,可莫名地,在場所有修士心裡都跳了一下。
高來高去的升靈們一時竟都禦不穩劍,紛紛從半空中掉了下去。風吹過玄隱山,又往外蔓延開,所有銘文全黯了下去,所有法陣上的靈石驟然脫離開。
開明修士們手中參差不齊的锛鑿斧鋸形仙器變成了真正的锛鑿斧鋸,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趙家嫡係陡然失去修為,有人被一榔頭砸在頭上,竟當場給砸了個腦漿迸裂。
被砸的愣住了,到咽氣都沒明白自己腦袋發生了什麼事。
砸人的也愣住了。
龐戩手中破障弓一下消散,紙人操控的“趙譽”僵在了那裡,成了一具傀儡。
那一瞬間,大宛全境變成了徹徹底底的凡間,修士成了凡人,仙器成了破銅爛鐵,靈氣沒有了!
唯有返魂渦裡的望川根本不那一套,自顧自地保護著主人。
通訊仙器失靈,周楹驟然和白令斷了聯係,他卻絲毫不慌,隻是變換了個坐姿——著什麼急,兩個蟬蛻一下山,神識便能鋪平大宛全境。那二位老人家現在都沒到東海,必定有需要他們去忙活的事。
趙家底蘊深厚,可哪個蟬蛻還不是從神魔大戰時期過來的,誰還不知道誰?
蟬蛻聖人不方便插手凡間的螻蟻爭鬥,但眼看螻蟻要咬斷樹根,他們難道還能不出手?
這時,東海返魂渦裡,原本十分寬敞的望川陡然縮小,輕煙幾乎貼在了周楹身上,那些煙不安地微微晃動著。
周楹心念一動,蟬蛻親臨。
林宗儀和章玨幾乎一前一後落在東海,他兩人是一起離開的玄隱山,此時卻是從南北兩個方向分彆過來。
章玨道:“靈脈已截斷,完全恢複需十天,叫他們凡間事、凡間畢吧。”
林宗儀一點頭,指了指東海下。
兩個蟬蛻便不再去聊這場驚天動地的叛亂,迅速將無渡海底的封魔印檢視一番。
“無異狀,司禮確實走火入魔。”章玨歎了口氣,說道,“林師兄,你也感覺到了吧?”
林宗儀摘下口封:“有人為跡象,但我遍尋北方四州,追蹤不到幕後之人。”
幕後之人周楹此時恰好就在林宗儀腳下的漩渦裡,這亡命徒好像天生不知道什麼叫做賊心虛,從容地躺在望川裡,聽兩位蟬蛻長老商量怎麼抓他。
“南邊也一樣,”章玨道,“趙家人這次未免太不像話,幸而有開明司支援。”
林宗儀沉默了——這話他不能接,不然不管他是讚同還是反對,話出自他口,後麵都是判決了,須得格外謹慎。
好一會兒,他問道:“周楹何在?”
司命大長老聞言,便掐指算起來。
星辰海之主的神識一動,望川的輕煙立刻緊張地滲進周楹的身體,他整個人都呈現出某種半透明的質地。傳說中的化外魔器無聲地對抗著玄隱山的窺視。
周楹就像藏在巨獸毛發裡的螞蟻,聽見那沉重的、能瞬息間將他吹散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脊背下意識地繃緊,眼睛卻亮了。
此人仿佛賭徒爛酒鬼,越是死生一線的刺激,越是能讓他打起精神來。
他像期待揭骰盅一樣等著司命的決斷。
片刻後,他聽見章玨說道:“在靖州——從渝州回金平的路上。”
“那就好,”林宗儀道,“此子與無渡海因果匪淺,我總怕他不妥。”
“開明和陸吾野心確實不小,幸好此人隻是半仙,還算能控製。”
周楹“嘖”了一聲,半帶遺憾似的,他搖頭笑了起來。
靈氣消散,人間平靜了,驚天動地的修士之爭變成了各地駐軍抓捕叛黨。
青龍塔瑟瑟抖了幾天的辟邪鈴不動了。
留守心宿塔的奚悅總算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他聽見了侯府小廝號鐘的聲音。
“悅少爺!悅少爺!”
奚悅被他叫得耳根一麻,不知為什麼,心裡有點不好的感覺。
號鐘不敢靠近青龍塔,隻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亂轉。
奚悅抬手打出一道手訣,靈氣調動不起來,這才想起自己一身法陣都變成了雕花,隻好走到窗前,伸手推開窗。
菱陽河上的金平城是周楹小腹上的半根軟肋,平時藏得很深,看不出來——主要表現在哪怕他想攪得天下大亂,也會下意識地保下金平這顆璀璨的珠。
這一回,除了皇宮內院裡一場悄無聲息的偷天換日,金平一切如常,外麵有蟬蛻殞落,有暴徒掙命,螳螂和黃雀在角力,侯府的日子卻是按部就班。
可是,人力能撼動狂風與地脈,卻不能讓一朵悄然落下的花回到枝頭。
奚老夫人壽辰時,任性聽了一宿的戲,第二天就沒起來。
家人先是以為老太太乏了,叫了幾聲沒人應,進去一看,才發現人都燒迷糊了。老人家的病說來就來,家裡人連忙翻出這幾年莊王殿下寄回來的丹藥。
然而能讓人一夜回春的仙丹也同被禁用的法器靈氣一樣,失了靈。
凡人,終歸有凡人的命。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更晚了,作者在修羅場一樣忙亂的周三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