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人被西王母自己的毒瘴撂倒了, 餘嘗想保她也來不及。
一道天譴一般的劍氣撞破了楚曆兩地邊境銘文,直接撕開了撥不開的毒瘴濃霧,轉眼間就衝到了廣安帝君麵前。這位在南海上圍攻過懸無的升靈劍修就像一片颶風刮過的紙, 毫無反抗餘地地被那劍氣壓了下去, 人頃刻間不見了。
西王母的表情甚至都沒來得及變!
而那劍氣仍不停, 順著西風吹來的方向, 一口氣豁開了整個楚礦區, 衝向南海。
王格羅寶雖措手不及,但反應極快,電光石火間, 他吹出一聲人耳聽不見的尖嘯, 水上船身被靈氣裹緊沉入海中,水下所有醒龍飛了出來, 大蛇群和船交換了位置。
幻夢般的聖獸發出恐懼的悲鳴, 卻無法違抗馭獸者的命令。它們用身體擋住船隊,劍氣一聲巨響落在南海, 在海上劈出了條十裡長的“傷疤”, 兩側海水久久不落, 醒龍的血將那條海溝染成了濃稠的乳白色。
連躲在宛礦區的魏誠響等人都感覺到了, 東皇驚駭地攥緊了蜂鳴不止的東皇戟, 地麵上打得不可開交的築基半仙們一時都忘了呼吸。
奚平遠在玄隱山,那劍氣卻從每個百亂民、每個陸吾手裡的轉生木牌滲出來, 掃到了他麵前。他倏地將神識抽離出來, 人往後一仰,幾乎有種被劍光割開了咽喉的錯覺。
壞了, 靈台裡還有照庭碎片!
奚平狼狽之下, 第一反應是用自己神識做盾, 嚴絲合縫地擋在了南北兩大名劍中間,將晚霜掃過來的劍氣一絲不漏地扛了下來。
他神識幾乎被劍氣割開,一口氣喘上來,後脊竟然濕透了,隻覺臉上一涼——左頰上一道劍傷一直劃到嘴邊,裂口轉眼又在升靈強大的修複能力下愈合。
這就是……當世劍道的巔峰。
隻一亮相,便將這片大陸上所有交織的陰謀詭計掃了!
整個南闔半島都在那一劍中震顫,不等大小邪祟們回過神來,被毒瘴充斥的西楚濃霧中,一座“人”緩緩走了出來,比楚礦上的蒸汽車還高半個頭。
南大陸這邊的半偶主要用鍍月金和木頭填補人身,材質越輕越好,奚悅小時候就還沒有毛毯沉,凡人小夥子能一隻手夾著滿山跑。
這位來自北曆的侍劍奴卻沉重極了,將地麵踩得瑟瑟發抖,每一步都帶著利刃劃破虛空時特有的顫音。楚礦地麵上的銘文就像水,被她一腳踩了個稀碎,“波紋”還要朝四麵八方散開,轉眼,楚礦區的防衛瓦解了大半!
她大半個身體是慘白的骨玉堆的,關節處露出的金屬色調和質地不統一,乍一看像一堆隨手撿的破銅爛鐵,卻透著絲絲縷縷的肅殺之氣,稍微盯著看一眼便刺得人靈感不安——相傳侍劍奴身上的鐵不是凡鐵,是一百零八把劍修的本命劍殘片,她整個人就像一座移動的劍塚。
這是奚平透過楚國礦區中一個陸吾身上的轉生木牌看見的。
那陸吾偽裝成行商,跟其他旅客一起倒在桌椅下,含了一顆錦霞峰的避毒丹藥,雖不對症,但多少能緩解一些。西王母的劇毒沒把他放倒,那侍劍奴經過時帶起的劍氣卻將他牢牢地釘在了原地,奚平清楚地感覺到,那半仙陸吾足有半晌沒喘氣。
看見那個人……那侍劍偶的刹那,奚平明白了侍劍奴為何不將南大陸放在眼裡,也明白了三哥為什麼說大宛現在絕不能和北曆對上——根本沒有一戰的餘地。
除她之外,北曆還有三個蟬蛻劍修,十多位升靈!
奚平伸手將臉上的血跡抹去,一線神識蜷縮在陸吾布滿冷汗的手心裡,開始認真琢磨起阿響讓他去侍劍奴門口上吊的提議。
侍劍奴經過的地方,楚礦上的蒸汽燈爆裂,鐵軌崩斷,正燃著的鍋爐和途徑的車一聲不響便熄了火,外殼緩緩裂開——她好像很討厭那些滿地跑的聒噪機器:“邪祟公然藏在楚國,看來西楚礦區已經脫離了三嶽山的控製,可殺。”
說話間,她已經徑直逼至西王母麵前,溝壑叢生的臉上,一雙死物般的眼睛垂下來,盯住了西王母的臉。
西王母整個人像是給凍住了,便聽侍劍奴冷冷地說道:“楊氏餘孽,聽說你們前一陣子險些聯手將淩雲山弄塌了,是不是以為仙山正統都是放牛的蜀人那種窩囊廢?”
楊婉在發抖,熱汗蒸出來,在悶熱的南闔半島竟結了霜,沾在她一身的環佩珠翠上。
“玩弄奇技淫巧,以至於斷送國祚。”侍劍奴輕輕地哼了一聲,“你們瀾滄,也配叫‘劍派’?”
話音沒落,西王母身上的護身甲驀地炸了開,奚平視野驟然清晰——那至少升靈以上品階的護身仙器激起的靈氣幾乎成了颶風,將周圍房舍集體掀了蓋!
狂風卷過,底下蓋住的毒瘴在極近的距離內直撲向侍劍奴的臉,落地的部分將地麵腐蝕出了個坑,西王母禦劍便要走。
侍劍奴卻隻是微微挪動了一下腳後跟。她不躲不閃,一抬手將致命的毒瘴抓在手裡。
侍劍奴身上的護體靈氣足有奚太歲臉皮那麼厚,金平城牆都得遜色三分,西王母那能將整個東海的魚翻過來的毒瘴奈何不了她分毫。禦劍的楊婉雙腳才剛離地,腳下劍就碎了,她連人再劍一起摔在了地上——晚霜周遭十裡內,沒有一把劍敢飛上天。
奚平隔著轉生木都感覺到了那霸道的劍意,再看他隨身收著的敲腦殼都不疼的照庭,一時說不好這南北兩劍齊名是在侮辱誰。
一身盛裝的西王母狼狽落地,一聲沒吭,整個人就地“化”了。
南海上七大升靈邪祟圍攻懸無,王格羅寶明顯沒出全力,不知深淺,東皇野路子出身,花招最下作,濯明和餘嘗都是詭計多端派,雪狼與廣安帝君兩大劍修一柔一剛,不相上下,是正麵對敵時最強的。而西王母基本沒動手,丹修對敵時似乎隻能起輔助作用,一直在她身邊忠誠的劍修護衛下。
直到這時,奚平才知道為什麼東皇說廣安君是她養的小白臉——西王母臨大敵時極其冷靜,手段之詭譎竟是要高過廣安君的,毒瘴融入了風、水……甚至光裡,無處不在、無孔不入,奚平眼前忽然模糊,驚覺這其中竟有能麻痹神識的毒。
他忙含了枚清心丹在舌下,就這片刻光景,奚平周身護體靈氣不知不覺間消散了大半,飛瓊峰上的寒風將他吹了個透心涼。他扭頭打了個噴嚏,十多年沒打過噴嚏,早已經不習慣,不小心咬了舌頭,眼淚都下來了。
原來聞斐能打不是個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