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有憾生(十四)(1 / 2)

太歲 priest 7629 字 8個月前

“聞峰主——”

奚平趕到錦霞峰的時候, 已經被毒瘴扼住咽喉肺腑,說不出話來了。這一嗓子是飛瓊峰上眼看他禦劍差點掉下來,好心送他過來的奚悅喊的。

聞斐一眼看見奚平厲鬼一樣毫無血色的臉, 嚇得扇子都掉了:“你……你這、這是剛去哪作——作祟回來?”

奚平腳下踉蹌了一下, 連自己再魏誠響他們的毒血, 一起塞進了聞斐手裡,比了個口型:“看著治。”

說完,他不理會聞斐那一字一磕絆的“彆死我門口”, 閉眼癱了下去。

旁邊奚悅嚇了一跳,一把撐住他, 隻覺他胸口起伏都沒了,慌張地去看聞斐:“峰主, 他……”

聞斐冷靜地撿起扇子擺擺手,用扇子扇道:升靈嗝兒屁沒那麼安靜,他就是神識散出去了。

奚悅一聽,這症狀好像也很嚴重, 忙問道:“神識怎會散出去?”

聞斐莫名其妙:不散出去他怎麼搞事?

奚悅:“……”

他以為這位是被毒瘴所傷, 十萬火急, 求救錦霞峰,脆弱得連多說句話的神智都維持不住, 敢情人家是跑過來將破皮囊扒下來扔給“縫衣服”的, 來不及多交代就繼續去興風作浪了。

他可太忙了!

奚悅回過神來,一陣氣急敗壞湧了上來, 那憋悶氣短的感覺無端熟悉, 叫他不由得一愣。

他遠沒到老來健忘的年紀, 看著躺屍的奚平, 奚悅忽然想起這人以前沒少乾類似的倒黴事嚇唬人。可奇怪的很, 那些事仿佛被深埋在記憶角落裡,如同年少時背誦過的冗長典籍,雖然提起來也都記得,平時就是不會想起。

奚悅皺著眉按住心口——就是眼下,他也隻是想起了事,無論如何也想不起自己當時是什麼感受。分明是他的經曆,他卻好像不在場。

而且……他和這位名義上的兄長一起經曆過那麼多事,為什麼會有很生疏的感覺?

奚平這會兒顧不上彆的,他將神識沉入了轉生木,抓緊時間,他得身殘誌堅地給這場亂局收個尾。

南闔半島上,所有偷偷拿著轉生木的百亂民都接到了太歲“行動”的信號。

侍劍奴畢竟是當世絕頂的高手,略一調息就破開了糾纏在身上的毒瘴,她心裡窩火,無視各國邊境,霸道的神識蓋住了整個南闔半島。

西王母早沒影了,兩人似乎有什麼古怪的聯係,她一脫身,被晚霜一道劍氣鑲進地裡的廣安君也隨之消失。這倆邪祟藏在大宛礦區的秘境也神不知鬼不覺地搬了家,原地隻剩下一些屍體和修士們交手的痕跡。

楚國礦區一片死寂。

楊氏的藏身之處位於楚礦核心處,各國靈礦重地都是戒備森嚴,而她不光能進來,還好吃好喝好待遇,明顯是被人請進來的。那餘孽與楚人關係匪淺!

楚蜀邊境上,金甲猙的血還沒乾,就是那畜生引爆了毒瘴。

像侍劍奴這種睥睨眾生的高手,早習慣了一露麵就是眾人焦點,考量事情往往就倆角度——“彆人是不是在討好我”或者“彆人是不是要對付我”。因此她理所當然地認為西王母引爆毒瘴是為了從自己手裡脫身,壓根沒想到那是邪祟之間互相提防導致的烏龍內訌。蜀礦區的靈獸牧場裡乾活的都是百亂民,此時應奚平要求,百亂民們刻意將所有大型靈獸趕得離楚蜀邊境遠遠的,隻留下一群蛇鼠之類,鬼鬼祟祟地窺視楚礦方向,正好“坐實”了侍劍奴的猜測:楊氏餘孽與蜀人也有勾結。

至於盛產窩囊廢的宛礦區——人傳人的毒瘴最早就是從宛礦區出來的,楊氏還將自己的老巢藏在那裡,不用說裡麵就有貓膩。

最後,她將目光投向了北曆礦區,不對稱的雙目中泛起血光。

侍劍奴絕不相信,區區一個升靈初期的丹修,能編出讓自己中招的毒瘴。她雖然不懂這些鬼蜮伎倆,但境界在,能感覺出自己中的與彌散在周圍的毒瘴根本不是同一種,也就是說,她身上的毒是在“自己家”裡被人早早埋下的——連她曆地盤上都有楊婉內鬼!

而就在這時,侍劍奴神識所及處,詭異的場景出現了。

隻見那些隨處可見的百亂民,礦上做苦力的也好,荒野上流浪的也好……突然都站在原地不動了。他們分明沒有事先商量過,卻同時抬起頭,望向某一個方向,念念有詞地拜了下去。那跪地參拜的動作就像被一根線牽著的木偶,動作整齊劃一,仿佛群鬼上墳!

百亂民們口齒不清,誰也聽不懂他們的“獸語”,因其心智不全,甚至無法搜魂。但他們叫魂似的嘟囔中有一個詞反複出現,是古闔語裡的“殿下”!

侍劍奴要不是鐵石做的,此時恐怕已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身形一閃,倏地朝那些百亂民們跪拜的方向掠去。以其修為,不過幾息光景,就到了山頂。她毛骨悚然地發現,那些百亂民朝拜的方向,正是當年瀾滄劍派的主峰——早已消散的鎮山神器“鴛鴦劍陣”懸掛之處!

瀾滄劍派覆滅後,四國刻意銷毀了這些玄門叛逆的痕跡,至今連礦上的後輩都不知道瀾滄主峰是哪一座,那些朝生暮死的百亂民怎麼知道的?

侍劍奴心裡一凜,再看南礦,隻覺此地水深千丈,盤根錯節,升靈的楊氏餘孽不過冰山一角,背後仿佛有一處凝視著她的深淵,連自己人都不可信。

南大陸上,玄隱危、三嶽和淩雲壓不住叛逆,各方勢力必然會盯上南礦資源,掌門和大祭司派她來坐鎮。除了那位新南劍還能讓她有點興趣,侍劍奴壓根沒放在心上,甚至打算乾脆趁亂將瀾滄靈山一口吞下……現在看來,那被國內瑣事困住的南劍反而最不是問題。

侍劍奴沉下臉色,往天上吹了一聲長哨,傳信回了昆侖山。

看見百亂民異象的不止她一個,西楚餘嘗、海上的王格羅寶還沒從晚霜的餘韻中回過神來,便得知西王母奇跡般地安全脫困。

兩人雖不同路,心裡卻不約而同地冒出同一個念頭:南海一役,那女人一直沒怎麼出手,居然這樣深藏不露!

聰明人都知道變通,亂世邪祟的腰肢比菱陽河畔的舞娘還軟,晚霜侍劍奴是永遠不可能化敵為友的了,但西王母也許不會嫌同盟多。

連楊婉自己都震動了。

侍劍奴那一劍打偏的時候,她的神識、附著在五感上的靈感被一道“天諭”攫住了。沒有人能形容那一刻她的心情——時隔兩百年,傷痕累累的故國靈山保護了她,在和她說話。

廣安被晚霜一劍洞穿真元,打碎了經脈,通過兩人之間特殊的婚契才將他帶出來,此時正毫無知覺地躺在她的馬車上。楊婉孤身一人出逃,就在她懷疑靈山的聲音是自己被晚霜打出來的幻覺時,她親眼看見了神跡——萬千百亂民朝瀾滄主峰的方向頂禮膜拜,分明不會說話,卻艱難地用南闔古語念誦著她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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