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那,楊婉心定了下來,抓起地上一把荒土,她虔誠地親吻下去——她信了,飽受摧殘的故國神魂猶在,她是天選命定之人。
造神造得各方都深信不疑的奚平總感覺還欠了點什麼,於是將西王母的模樣傳給百亂民。手巧可能是南闔人的種族天賦,沒花多少功夫,百亂民畸形的利爪下就雕出了栩栩如生的木雕。
“對,就長這樣,石像、泥塑也行,以後沒事就做,爭取讓神像布滿礦區井蓋,見到就拜。”奚平道,“奉天承運,以後咱們就都是娘娘的人了!”
這樣一來,百亂之地,所有活物……連鳥獸蟲魚在內,都成了“疑似”西王母的人,侍劍奴一劍劈不死億萬螻蟻,孤立無援,隻好放下身段,退到南闔半島的北邊境,與玄隱山的新貴合作。
大家同為仙山正統,就該同氣連枝,照庭和晚霜手拉手對抗邪魔不挺好的,做什麼要打打殺殺拚個你死我活?
萬一那楊氏餘孽和當年的末代皇帝楊鄒一樣,想把瀾滄靈山給“散”了,那可就真是……
太好了。
“侍劍奴中毒?不……她!”北絕山的瞎狼王震驚得伸出兩條細伶伶的胳膊,比劃了個墩子,“她一個鐵打石頭雕的,還有中毒這種本領?”
周楹照實說:“看來是有。”
瞎狼王兩根手指夾著昆侖山剛傳來的信,用同樣稀罕的目光看向他,感覺清淨道都神神道道的:“有些手段啊,小子,難怪玄隱山易主——你們怎麼做到的?”
“我並不擅丹毒一道,”周楹睜眼說瞎話,“相傳南闔半島上,鳥獸見西王母都落地參拜,想必真是天命之人,有我們不知道的手段。”
瞎狼王緩緩靠進了狐裘堆裡,眯起眼打量著周楹:“大祭司答應見你,那南大陸,烏煙瘴氣,聽說人都把自己關在鐵籠子裡滿街跑,昆侖也確實需要靠得住的盟友,南劍是個還不錯的選擇,隻是你不要打歪主意。”
周楹坦坦蕩蕩地看著他,目光澄澈得像雪山清泉……除了泉眼裡有顆心魔種。
“你要是沒築基,倒是可以入我門下,可惜了。”瞎狼王“嘖”了一聲,擺擺手,“武淩霄心高氣傲,這回栽了。”
說完,他拿起小酒壺,伸了個“曲折”的懶腰,腳後跟拖在地上走了……沒注意到自己不小心叫出了侍劍奴的本名。
周楹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一抬頭,正對上雪狼太子的視線,便禮節性地朝雪狼太子一頷首。
雪狼裝沒看見,冷淡地壓下視線,影子似的追隨瞎狼王去了。
支修本來在邊境,接到聞斐傳信,一閃身落穿過飛瓊峰上的雪裡爬,正要去錦霞峰看他那傳說中“中毒壞成落秧茄子”的討債鬼徒弟,忽然,神識掃到了一滴血跡。
奚平被轉生木裡漏出來的晚霜劍氣劃傷,當時正忙著找地方近距離觀戰,隨手抹了一把,沒注意沾在了小桌上。
支修皺了皺眉,靈感微動,伸手在那血跡上碰了一下,片刻後,他掉頭就走:“兔崽子!”
奚平還沒來得及將那種能續上地脈的特殊導靈金跟林熾描述清楚,尾音就變調成了一聲慘叫。
林熾眼角一抽,清秀的五官扭曲出了一個介於“大仇得報”和“不忍睹”之間的奇異表情。
聞斐:“忍、著。”
聞斐依照著毒血,先給三個中毒不深的半仙配了解藥,就來集中解決奚平身上的毒瘴。
據這缺德結巴說,奚平身上足足沾了十多種,吃解藥怕把他吃撐了,煉藥也太耗時,不如乾脆“治本”。
他才知道原來丹道也有“一力降十會”的說法,聞斐根本不看西王母用了什麼藥,他修為比西王母高,直接暴力拆解西王母編的毒瘴,打散的毒物讓奚平自己消化去。
聞斐一道真元打進他經脈,奚平百骸之中仿佛有一群馱著火炮的犀牛橫衝直撞,撞到關竅處就炸開。奚平仿佛成了那夜星辰海的天,身上同時炸了幾百個煙花,崩得他恨不能起身翻跟頭。
沒讓西王母毒死,差點讓聞斐打死。
“啊……你們丹修都是胸口碎大石的嗎……嘶,聞斐!你這一輩子治死過多少傷病號……啊!你娘的!”
鍍月峰主到底良心發現,虛弱地在旁邊提道:“聞師兄,這……這能直接在活人身上拆毒瘴嗎?”
當然不能了——聞斐懸在半空中的扇子衝他扇了一陣小風,用瀟灑的小行楷寫道:要不然當年我還用在潛修寺住三年?經脈會被打壞的。
林熾:“啊?”
聞斐:但他不是打不壞嗎?咱也沒有三年。
奚平:“……”
這結巴就是在公報私仇!
他臉上疼出來的猙獰神色沒褪,就著抽搐的眼角露出一個獰笑,正待撒野,便聽錦霞峰外一聲斷喝:“奚士庸!”
“師父!”奚平眼見靠山來了,腰杆都硬了,當下便要扯著嗓子告狀,“聞峰主他……”
便見支修麵沉似水地一步邁進來:“你給我說明白,成玉一個升靈,哪弄來的蟬蛻劍氣?”
奚平:“……”
靠山崩,要砸他!
就在飛瓊峰上雞飛狗跳時,周楹離開了北絕山,前往昆侖。雪狼奉命將他送出去,目送那柔弱築基的身影消失在大雪中,雪狼的眼神陰沉下來,手心中浮起隱蔽的通訊仙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