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嗓音不大不小,正好叫前排的這些人給聽見,長公主的臉色刷地綠了。
不巧的是,在座的賓客中有一家姓錢,正巧是薑怡寧擠兌下側妃之位的錢側妃的娘家。錢側妃從堂堂上玉蝶的親王側妃一遭變成低了不止多少等的侍妾……彆說錢側妃受不住,要死要活,就是錢家人也慪得一聽‘薑怡寧’這個名字,反射性地就想怒目而視。
長公主置身其中,隻覺得十分尷尬。幫著薑怡寧以勢壓人,欺辱了錢側妃逼迫她讓出側妃之位是事實。哪怕並非她親自動手,這也與她脫不了乾係。
且彆說,長公主方才隻為蘇家不識抬舉暗惱在心,此時看到錢家人,便免不了又想起被她關禁閉的薑怡寧。
這事兒不能提,一提就是成倍的鬨心。
想她磊落了一輩子,自問行事從來都無愧於心,沒想到臨老了反而失了偏頗。錢側妃之事確實是公主府的不厚道,但怡寧再怎麼說不能為妾。不僅僅為了怡寧自個兒,也是為了薑家。薑家教養的姑娘,無論如何也不能被人糟踐了。
一旁長安禮成,由下人攙扶著準備離場。觀禮的賓客們寒暄之後也準備起身。長公主由蘇嬤嬤扶著追上去,想去跟長安說幾句。
紅星紅月紅雪如何也不敢攔,長公主自然跟著長安回了客院。
長安經過這大半年的冷靜,如今再看長公主,已經沒了當初的氣憤難忍。看開了,也是釋然了。長公主這段時日顯然過得不好,瞧著老了五六歲不止。原先的華發已全白,眉眼帶著深深的疲憊,再沒了祥和寧靜。
她跟來,是想說薑怡寧嫁入周德澤府中這事兒。
長安早已自立門戶,在郡主府獨自過活。但隻要姓薑,名字在薑家族譜上,她跟陸承禮便還是堂堂正正的薑家子嗣。薑怡寧出嫁,哪怕長安再不願意去,也是必須要去的。長公主是來告知長安,就在近一個月內,薑怡寧出嫁之事。
如今隻是兩個月,肚子不顯,但四五個月後大起來,那是想瞞也瞞不住。不想裡子麵子都丟了,薑怡寧嫁入周德澤府中這事兒宜早不宜遲。
可儘管分析得清楚,長公主胸口的這口氣就怎麼也順不下來。
想她好好的兩個孫女,花容月貌,知書達理,多好?才短短一年,一個與她離了心,鬨到形同陌路的地步;一個長著長著就歪了根,為了名利權勢可以不擇手段。她上輩子到底造了什麼孽,才鬨得如今這般孤家寡人的局麵……
長安不知長公主心中悲苦,隻滿心的煩躁,她完全不想摻和薑怡寧的婚事。
事到如今,長安毫不否認她希望薑怡寧倒黴的態度。當著長公主的麵兒,長安也丁點兒不遮掩地表露出來,薑怡寧出嫁,她不可能會到場。
長公主不想她決絕如此,竟一點體麵都不留:“你這是鐵了心要跟祖母斷絕關係?”
長安眼簾低垂著,間或一閃地動:“我以為長公主心裡很清楚。當初長安說過的每一個字都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你既然選擇了薑怡寧,那長安必然是舍棄的一方。長公主既然舍棄了長安,就莫要盼著會重修舊好。薑怡寧想要我的命,光是這一點,我這輩子都不可能與薑怡寧絕不可能一笑泯恩仇。”
乾脆利落地拒絕了,長安往榻上一躺,骨頭都在哢哢作響的。
長公主被噎得半晌說不上話,許久,歎了口氣,起身離開。
不知何時飄進屋中躲在橫梁上的野貓主子輕飄飄地落下來,道貌岸然地走到長安身邊坐下。長安正在以手作爪地梳理頭發,抬眼就發現他雙目緊緊盯著她不放。
沉默。
一陣沉默。
長安率先忍不住,挑眉問:“……王爺何事?”
周和以目光在長安烏黑的發絲中溜了一圈,忽地生出一隻手,遞到長安麵前:“本王的珠串帶了這麼久,你何時打算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