踐行宴設在昭和宮, 長安往日來過幾回,也算是熟門熟路。此時出了花廳, 沿回廊往西北角走, 便有宮人候在此處引貴人去更衣。
藍欲舉著燈籠在前走,一個小宮女小碎步上來,伸手就要接她的燈籠。
藍欲身子一偏躲過去, 淡聲道:“不必, 你前頭帶路便可。”
那小宮女年歲不大, 十一二歲的模樣。隻見她縮縮脖子,眼睛滴溜溜地就往佇立在燈光下的長安身上瞥。長安方才多飲了些酒水, 此時有些頭昏腦漲。夜晚的風拂動她鬢角的發絲,她若有所覺地瞥過去, 迷離的目光不自覺與小宮女對上。
小宮女待看清長安,兩眼蹭地就是一亮。
長安見狀不由地發笑。她這一笑,那小宮女連臉頰都羞紅了。
怪有趣的!
更衣的廂房離得不遠,沒走一會兒就到了。長安進門之前看了一眼小宮女,紫怨會意,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荷包就塞小宮女手裡。
小宮女似乎沒料到給溧陽王妃引個路還得了賞, 一時間眉開眼笑。
長安看著有趣,問了她一句叫什麼名字。
小宮女懷抱著小荷包,看長安的眼神就跟看仙女似的。脆生生地報上自己的名字,一口氣差不多把自己底兒都倒給長安聽。藍欲紫怨聽得忍俊不禁,長安也被逗樂了。沒忍住伸手去揉了揉小宮女的腦袋,笑著丟下一臉羞紅的小宮女去廂房更衣。
這一段小插曲長安本也沒放在心上, 往後卻救了她一命,此事暫且不提。
天色漸晚,等長安回來,宴也差不多接近尾聲。這個時辰早已過了宵禁,周修遠看了眼天色,出言留人。周和以分府前的飛來軒如今還空著,長安便隨周和以去飛來軒歇息。飛來軒離得遠,從昭和宮過去,得穿過大半個宮廷。
長安早已醒了酒,倒是周和以腳步有些蹣跚。
因著這廝不喜人近身的怪脾氣,隻得長安親自攙扶他走。方自仲在前方打著燈籠,小心地為兩個主子引路。周修遠的目光落在長安的身上,幽沉沉的。
落後一步的周涵衍瞥見他的眼神,看了眼走遠的周和以夫婦,心裡不由的複雜。
都說他周涵衍貪花好色,他這三哥比之他有過之無不及。薑長安都已嫁入溧陽王府一年了,瞧他三哥的這模樣,還是沒放下惦記呢……
且不說周修遠心中如何想,長安攙扶著周和以才將人攙扶到沒人的地兒,站都站不穩的人突然拍拍她的胳膊,筆挺地就站直了身體。風一吹,周和以身上濃重的酒味兒散了些。方自仲從袖子裡掏出一小瓷瓶,打開,到了一枚藥丸遞給他。
周和以接過去便一口吞下。不出一刻鐘,這廝麵上的醉態便全部褪去。雙目清亮地看著長安,仿佛方才醉得軟成一團的人是長安的錯覺。
長安看得嘖嘖稱奇,疑惑地接過方自仲手裡的小瓷瓶就打開來嗅了嗅。
“解酒丸,”周和以閉了閉眼,“顧名思義,解酒用的。”
長安哦了一聲,沒嗅出什麼名堂便又將小瓷瓶還給方自仲。
夜涼如水,晚風習習。四月過半將近五月,夜裡的風吹拂在臉上也不大涼。灌木叢中,蟲鳴聲不絕於耳。這一路燈火通明,不打燈籠其實也可。長安亦步亦趨地跟在周和以的身側,見他腳步下得穩當得很便也歇了攙扶的心思。
周和以笑了一聲,衣袖獵獵下,他容色美得叫人目眩。
長安深吸了一口氣,趕緊收回視線。哪怕吃進嘴裡,她還是沒法對這廝的美貌平淡視之。
再過不到三日便要啟程去北疆。周和以雖說早已安置好一切,但有些該注意的地方還是要說與長安聽。兩人便這麼一路走一路說。周和以嗓音清悅如山間清泉,十分悅耳。今夜恰巧又飲了酒,沙沙的,聽在人耳中過電一般的酥麻。
長安本側著耳朵聽周和以說話,隻是兩人才走到禦花園,迎頭與一行人撞上。
四個人,兩個隨身伺候的宮女,一個打著燈籠的小太監。昏黃的燈光下,為首的那人一身薄薄的桃粉色紗衣。腰肢掐得極細,發絲半邊披散,隻用了一朵絹花。夜裡黑,長安都能瞧見了她裡頭小衣勒得緊繃繃的形狀。
竟然是薑怡寧!本該關在宗人府,在未來三個月後追隨靖王而去的薑怡寧!
彆說長安心中難以置信,就是周和以,眉頭也蹙了起來。
薑怡寧也沒料到會在宮裡碰到長安和周和以,更沒料到自己會是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兩人麵前。搔弄鬢角流蘇的手僵了一瞬,放下來。她瞪著長安,剛想說什麼。瞥到一旁冷麵的周和以,將到嘴邊的話咽下去,屈膝給兩人行禮。
“妾身,見過溧陽王,溧陽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