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博物院出來,岑聲聲再不敢坐公交,打車去湖山路的路上,周時慕問她去湖山路吃東西有什麼講究嗎?
岑聲聲像是忍了好久還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其實呢,雖然攻略上寫的是去完博物院要去湖山路嘗嘗地道的南城美食,但實際上我們南城本地人一般是不會去湖山路去吃飯的,這算是景區宰客高端局的程度了。"
“那現在我們不是去湖山路?”周時慕被她搞混亂了。“去呀。”岑聲聲眨眨眼,一臉純良地看著周
時慕笑,"所以是我專門領著你去被宰的呀。"
“什麼?宰我?”周時慕也被她逗笑,覺得不可思議。
“周老板。”岑聲聲側頭看著他,是這麼久來在他麵前前所未有的靈動表情,夾雜著一點點心虛討饒的成分,"反正你也不差錢,我還不收你的導遊費,就當為我們南城的GDP做點貢獻唄?"
直到下車的前一秒,她都是這般笑得狡黠的模樣。
直到從湖山路路口下車的時候,緊隨他們這輛車後麵另一輛出租車裡下來的人出現在眼前,刹那將岑聲聲的好心情全部毀了。
那人看著年紀也不大,還是學生模樣,卻一臉的頹喪,骨架鬆散地像是踢一腳就能原地垮塌的沒勁兒狀態,周時慕最是反感的一類,整天混跡夜場的玩咖,沒有追求也沒有下限的敗類。
那人是主動走過來,沒臉沒皮地堵在岑聲聲麵前的。
周時慕站在岑聲聲身側的位置,同那男生對視上的那瞬,很明顯從對方眼神裡看出挑釁和不屑的情緒。
同性之間很輕易能夠感覺到彼此的心思。
周時慕一眼就看得出來對上的那個男生對岑聲聲有種惡劣的占有欲,而對方也同樣感覺到了他的心思,因而句句夾槍帶刺,言外之意很明顯。
“挺想你的,好像很久都沒見到你了。”這話直白的讓周時慕聽得異常惱火。
聽著像是許久未見麵的熟人,但是奇怪的是岑聲聲的情緒卻很不對勁,該是舊友重逢的場合,她卻沒有半分欣喜的情緒。
周時慕能夠分辨的出來,她就連從前對上自己的時候都是有反抗情緒在的,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她對上麵前這個看上去隻有花架子的弱雞雜碎,她反倒是節節敗退了。
而讓周時慕更加不敢想的是,岑聲聲將後背交給自己的這個舉動。她緊繃地跌進自己的懷裡都沒
有意識到,這個舉動實在是對他不尋常的信任。
至少能證明,在對上對麵這個認識很久的男生麵前,岑聲聲她顯然更願意相信他,哪怕他們才剛剛達成共識,重新認識成為朋友。
“隋思遠,你彆自作多情。”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都是發顫的。這刻,周時慕很確定岑聲聲同那個男生絕對不會是友好的舊友關係了。
她處在竭
力掩飾的恐懼中。尤其是那個男生狀似很隨意地追問的那句“你還住在井周街道那片吧。”
這句很明顯的威脅挑釁的話,更是讓岑聲聲肩頭緊繃著微微發顫。周時慕注意到她不尋常反應的那個瞬間,滿腦子控製不住地叫囂著的,是想要一腳踹上去的衝動。
意識到岑聲聲的情緒波動是因為對麵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雜碎的同時,周時慕也清醒地知道現在的場合完全不合適。
他一定是要替她出頭的,但沒有當著她麵的必要。
一直知道岑聲聲的膽子小,他下狠手的勁兒,周時慕不敢也不願意讓岑聲聲看到,他會害怕這個混蛋,也難保不會害怕那樣的自己。
他不想將岑聲聲才對自己建立起來的一點友好給扼殺在搖籃裡。
周時慕眯眼看向那個男生,眼神裡的攻擊性不掩,身高體型的對比之下,對方也明顯感覺到招架不住,訕訕先離開。
一切好像又回歸了平靜正常。
岑聲聲仿若剛才的事隻是個意外插曲,帶著他在湖山路的美食一條街上來回穿梭的時候,仍舊臉上掛著清淺笑意,領他在攤販小車前排隊,還細心小聲地跟他介紹一會兒要吃的究竟是什麼。
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是輕鬆的,自在的,但周時慕分辨的清楚,她此刻情緒強行撐住,實則緊繃脆弱的很,與剛才在車上的那般輕鬆狡黠模樣判若兩人。
她很明顯有心事,可是問了她也隻說是曾經家教教過的學生,除此之外,什麼也不願意多說了。周時慕不會逼她說,但也不需要她這樣強撐著在自己麵前掩飾。
他隔著衣袖拉著岑聲聲的手腕離開排隊的隊伍,替她先找好借口,“是不是不太舒服,我看你臉色有些發白,應該是今天一天太累了,要不今天先這樣?"
岑聲聲就算理智上想要堅持,但心理上也的確堅持不下去了。
她滿腦子都是曾經的那些可怖畫麵,哪怕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三年,她以為自己已經完全放下了,卻還是在撞上隋思遠那副不知羞恥的嘴臉後徹底崩了心底的防線。
周時慕攔了車護著她的頭讓她上車,等她坐進去後又拉著車門並沒有立刻關上,而是站在車邊商量的語氣同她道:“岑聲聲,你這樣我不太放心,我先送你回家然後再讓師傅送我回去,行麼?”
岑聲聲點點頭,沒有逞
強拒絕。她的確有些心有餘悸,內心隱隱對周時慕甚至有些感激的情緒。她不知道回家的路上還會不會遇上隋思遠,儘管理智上覺得不太可能,而且就算遇到了沒關係的,法治社會,光天化日之下,他不可能對自己做什麼。
可她過不去心裡那關,那些曾經被她強行壓下去的情緒全都一股腦兒湧出來,她一時間有些排解不來。
她現在確實很無助,滿腦子的胡思亂想,如果周時慕能夠送她回去,她大概會更安心。
說來也奇怪,在京北時候,她還一度很害怕周時慕,排斥同他的接觸,可實際上回想起來,就會意識到其實周時慕從來沒有傷害過自己。相反,每一次都是他在幫自己的忙,甚至前兩天,也是他主動提出來要和自己重新認識,做互相尊重的平等的朋友。
哪怕他們實際上並沒有認識多久,但岑聲聲就是很相信周時慕,也因為他在身邊而感受到股安全感。
車子啟動後,前排司機師傅問先到哪兒,周時慕看了眼唇色泛白的岑聲聲,“井周街道?”岑聲聲忙搖了搖頭,“師傅,去福安街道的景城苑。”
和師傅交代完路線後,她轉過頭對周時慕解釋,“因為前段時間外婆做了個比較大的手術,還在恢複期,所以現在和舅舅一家住在一起,我——”
她一下頓住有些卡殼,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從小沒有媽媽,爸爸也早有自己的家庭,自己是跟著外婆一起長大,現在不得不暫時跟著外婆住到舅舅家裡這麼多的事情。
她還沒有準備好同才新認識的朋友剖析自己複雜的身世。
周時慕打斷她的沉默,忽略剛才的話題,轉而問她,“我們明天先休息一天?我最近還會待在南城,暫時不著急回京北。"
"等你休息好了我們再出去?"
岑聲聲沒意見,可能這兩天她確實沒有精力再帶著周時慕逛遊,因為隋思遠激起她那些不好的回憶,她神經緊繃的已經快要精疲力儘了。
周時慕讓出租車師傅將車子一直開到了小區裡麵,問過岑聲聲住的那棟樓,將車子開到樓下單元門口,直到看著她安全上樓後才安心離開。
那個男生的名字叫隋思遠,具體是哪幾個字還不明確,以及岑聲聲曾經給他做過一段時間的家教周時慕手裡掌握的信息隻有這些。
南城這邊有陸宴周
的人,周時慕打了電話過去讓人查。
陸宴周的人動作很快,沒花多長時間就給他彙報了那個男生的基本信息。隋思遠,算是家境不錯,現在住在彙恒庭,南城湖西區的新興富人區。
他的父親還很湊巧地就供職在陸宴周占股投資的一家醫療器械的上市公司。
現在在本地一個二本院校讀書,還沒畢業。而他和岑聲聲能扯上關聯,則是因為岑聲聲曾經在他家做過不到三個月的家教老師。
岑聲聲後來很快就去京北了,隋思遠後麵也沒有再找家教。周時慕不知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以至於她會如此恐懼,對一個曾經教過的學生避如蛇蠍。
直到裡麵的人給周時慕帶來的更詳細的消息,有隋思遠一年前曾經誘、間未成年少女但卻因為證據鏈不足而私了的案底。
到底是真的不足還是人為的不足,大抵心裡也有數。
周時慕隱約能猜到岑聲聲遭遇了什麼事才會對這麼一個廢物雜碎充滿恐懼,他壓著火氣去換了適合活動的裝束,而後直接去了彙恒庭附近將一直被人盯著的男生直截了當地拖進深巷裡。
的確是有話想要問他,但在問話之前,周時慕先下了狠手猛打了他一頓,發泄壓製了一晚上的情緒後,才低眉垂眼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說說吧。你都對她做了什麼?”
隋思遠一開始還不死心企圖想跑,周時慕也沒阻著他,斜靠在側牆,咬著根煙,饒有興致地看著他驚恐著連滾帶爬地繞過他跑到巷子口,又在看到巷子口堵著的人後重又絕望地退了回來。
“我不是說了,讓你說說麼?”見他重又跪在麵前的水泥地上,周時慕嗤笑著,抬腳又是一踹,"非得撞個南牆?"
隋思遠半跪在地上,將他之前是如何與岑聲聲是怎麼認識,又是如何一步一步套取她的生活信息,最後又在生日那天想要讓她和自己在一起的事情全部交待清楚。
“我隻是手段極端了點,但我實在是因為太喜歡她了,我隻是想要生米煮成熟飯。”
“但是我發誓,我沒睡到岑聲聲,真的!”隋思遠一臉驚恐的表情,滿臉的鼻涕眼淚混合著,“我是想要強了她,但是沒得手。大哥求求您相信我,我真的不敢撒謊的。”
“我知道。”周時慕垂眼看著他,眼裡沒有半分溫度,“你要是真做了
那種事,我也沒必要在這跟你費這麼多話了。”
他嫌棄地踢了隋思遠一腳,“那樣我會更直接些。“
周時慕的確早猜到大半。
不是因為相信隋思遠的話,而是他了解岑聲聲的性格,她是外軟內硬的極端性子,如果真的遇到那樣的事情,她一定會反抗到底,爭一個魚死網破。
而之所以沒有,還對隋思遠充滿恐懼,不過是因為事情還有餘地。而正是因為她還有要考慮的那部分餘地,所以她選擇了能忍則忍。
周時慕完全能夠想象得到岑聲聲的那些顧慮。
她沒有能夠替她遮風擋雨的父親,隻有年歲漸長的外婆相依為命。
三年前她也已經是思想成熟的成年人,這樣的事情她不可能跟外婆講,更沒有靠得住的旁人可以傾訴求助,沒有人給她這個精神依靠,她隻能靠自己堅強挺過去。
一個人的孤軍奮戰,她必然要考慮得失,投鼠忌器,沒有必要為一個渣滓毀了自己的生活,爭一個魚死網破。
岑聲聲會忍。
但對周時慕而言,不管隋思遠對岑聲聲做過什麼,都罪無可恕。他會是岑聲聲的依靠,替她遮擋住那些不見天日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