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瑤馬上收拾東西,一抬眼,諾諾也沒有吃,乖巧地要了打包,準備把菜都裝起來,陪她一起走。
她動作一頓,不能……帶諾諾見陸彥時。
陸彥時是外公的座前童子,多半會去添油加醋地彙報,老爺子真要知道她養了這麼大一活人,還不得鬨翻天,諾諾也要被連累,她就想跟諾諾過點安生日子,不願意徒增麻煩。
喻瑤直視他說:“劇組臨時有事,我自己去就好,你不用跟著,留下來繼續吃,或者我送你回醫院都行。”
諾諾積極裝盒子的手停了,有些茫然地看了她一會兒,似乎不明白他期待雀躍的逛街才剛剛開始,自己怎麼會被她放下。
“我,我不添亂,我陪你。”
狗狗眼的眼尾不自覺垂下,指尖在盒子上壓得發白。
喻瑤搖頭:“今天特殊,不方便帶你,走吧,還是送你回醫院,讓你在外麵我也不放心。”
諾諾看出她的決絕,慢慢低下頭,摟著還冒熱氣的湯盒,眼眶也被熏得酸脹難忍,感覺到喻瑤已經站起來了,他又努力地彎出一個笑,仰著頭說:“我想……留下吃,自己回去,很近。”
喻瑤回想路程,步行五分鐘的樣子,不用過馬路,以諾諾現在的智力,安全走到醫院不成問題。
她也不希望他一直悶在病房,勉強同意下來,臨彆前仔細叮囑:“遇到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導演又在發微信催了,喻瑤不再糾結,戴上眼鏡出門,諾諾直勾勾看著她背影,直到消失在車裡再也找不到,他才很慢地動了一下,身體的溫度不受控製地流失。
諾諾把手腕上的牌牌抬高,貼了貼臉,眼中有什麼灼燙的東西要往下墜,胸腔裡被看不見的鈍器戳刺著,比拳打腳踢,或是烈火焚身更疼。
他眼前光線忽的一暗,有個長相豔麗的女生坐在他對麵位置,喻瑤剛坐過的那個。
女生看清他五官,驚喜地微微抽氣:“哎,你一個人嗎?我們一起湊個伴行吧?”
眼前的年輕男人異常奪目,就算是她迷戀的流量偶像,也沒有此刻麵對麵的衝擊,女生見他神情脆弱,以為是好上手的,激動得直接探身去碰他。
下一秒,她聽到他開口,嗓音刺骨的寒,淬著堅冰:“滾。”
女生愣住,懷疑聽錯了,然而等她再去看,就見到他略歪了下頭,漂亮眼睫半抬,天然的薄情寡義,冷戾凶煞,拒人於千裡。
諾諾抱起喻瑤給他點的湯和菜,機械地走出店門。
他隻是……不想做一個要被瑤瑤送才能回去的累贅。
諾諾孤身往前走,突然停在一家亮著燈的落地玻璃窗前,怔怔盯著窗上貼的上百張照片,其中一張,是喻瑤戴著口罩挽起長發,在陶製小牌上親手刻下他的名字,他一眼就看到。
照片旁邊不遠,掛著一張廣告:“陶器店招臨時店員,薪水按小時結。”
諾諾澀然的唇抿成線,推門進去,對滿屋子看過來的店長店員說:“我想,打工賺錢。”
店長眼裡放光,還是例行公事問:“會做陶藝嗎?”
諾諾搖頭。
“那……學曆呢?本科?會不會英語?我們這裡偶爾也有來旅遊的國外客人。”
諾諾依然搖頭。
他才剛學會寫字,話還說不全……
店長有點震驚:“有什麼特長?比如擅長和人相處,會融洽氣氛這些也行——”
諾諾把他裝菜的小盒子抱緊一點,拉下瑤瑤讓他豎高的大衣領口,問:“好看,算嗎?”
全店寂靜,店長捂著嘴,小雞啄米點頭,最後問:“你對工資要求多少?”
諾諾長睫落下,想到從醫院出來時,喻瑤停留在花上的目光,低聲回答:“我想要,一束花的錢。”
到太陽西沉,到天色全暗,諾諾拿到了一百五十塊,他重新摟住打包盒,揣著親手賺來的巨款,走去前麵的花店。
沿路經過一家咖啡館,櫥窗裡擺著小塊的蛋糕,他朝巧克力慕斯咽了咽,視線又轉向旁邊的草莓紅絲絨。
瑤瑤肯定會喜歡紅色的……
慕斯三十塊,紅絲絨四十塊,如果他能用八十買到花,就可以吃蛋糕了。
諾諾小跑到花店,老板說給心愛的女孩要送紅玫瑰,但瑤瑤不愛他,他沒有資格買,老板又介紹其他的玫瑰,普通的一大束八十,進口的梅拉玫瑰很美,但七支就要一百一十塊。
諾諾掏出他全部的錢:“要最好的。”
他擁著一束花,又回到咖啡店,用最後四十買了瑤瑤愛吃的紅絲絨,徹底忘記了他也想要的那塊巧克力慕斯。
初冬的風很冷,天幕漆黑孤伶。
諾諾看了看空蕩蕩的手機屏幕,站在醫院大門外,把花攏進懷裡,用體溫小心地保護。
喻瑤被陸彥時強行送回醫院,幾百萬的跑車後座上是空運到的一堆名貴花束,以及老爺子讓家裡甜品師做的蛋糕,堆滿座椅。
她餘光都沒分過去一點,在距離大門還有一小段距離的位置,不耐煩地叫停。
陸彥時單手打著方向盤,還想跟她繼續那個吵了一下午的話題,側頭一看,喻瑤仿佛被定住,目不轉睛望著前麵。
路燈孤寂的光裡,有一個人的身影。
風吹開他衣角,掀動裡麵泛著光暈的白色襯衫和花瓣,黑而軟的額發也被拂亂,遮住眉眼。
他安靜站在這麼寒冷的晚上,唇邊淺淺彎著,像在等最心愛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