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剛來那兩天, 包括後來坐月子,郭氏還是挺舍得的,給她燉了好幾隻雞, 雞蛋是天天都有, 是她自己不爭氣,奶水不夠,郭氏才克扣了一些,說是要給孩子買小米。
這麼說也不算是錯,梅花沒吃, 可省下來的糧食落孩子肚子裡了。她沒什麼不高興,但從她滿了月, 郭氏跟變了個人似的, 拿她當家裡普通人看,就是一家人吃什麼, 她就吃什麼。
按理說, 這也沒不對的地方。可是自從還了胡家的銀子後,家裡的飯……那還能叫飯嗎?菜比粗糧多, 梅花未嫁人時去鎮上幫過工,那戶人家喂豬的東西就是這玩意兒。她受不了, 還沒法說, 因為家裡不是省著舍不得吃, 而是真的拿不出來。她要是抱怨, 落在李啟根眼中,那就是勢利眼。畢竟,村裡也有少部分人是這樣吃的。
梅花忍啊忍的,發現有了身孕,想著這總該苦儘甘來了吧, 故意在吃飯的時候吐了幾次。以為貼心的郭氏會幫她開小灶,結果……給她的飯確實有些不同,除了每日多了一隻雞蛋,還多了一點酸菜。
酸菜是問左鄰右舍討的,梅花對這樣的飯菜不滿意,還說自己吃不下。郭氏又去鎮上一趟,買了些酸的乾果子。
事實上,梅花壓根就不想吃酸。
不想吃還沒法說,酸兒辣女嘛。要是說想吃辣的,郭氏怕是要瘋。
這一家子為了兒子,連那樣賢惠的何蔥花都不要,甚至連之前的閨女都舍了,她可不敢生閨女……至於那剛滿百天的孩子,梅花嘴上不承認自己帶著彆人的孩子嫁進門,但心裡卻明白,李啟根敢那樣說,指定是起了疑心。
這有了疑心,就算孩子真的是李家血脈,日子怕也不好過,更何況孩子的身世是真的不對。
梅花心裡很明白,想要在這家站穩腳跟,還得生一個兒子。
又到吃晚飯時,雞蛋是每天早上給她吃的,梅花看著麵前一碗燜得黃黃的菜飯,用筷子翻了翻,自己碗裡的糧食確實要比他們多一些。可那又如何?不照樣是一股難聞的青草味兒?
“我吃不下。”梅花一臉為難:“豆腐的味道好香。”
這話也不知道哪兒惹著了郭氏,隻見她將筷子狠狠一放:“吃不下是還不夠餓,放著吧!至於豆腐,除非鎮上重新來一個賣豆腐的,不然,你這輩子都彆想吃!”
身為兒媳,敢跟婆婆嗆聲,可梅花認為,該硬氣的時候就得硬氣一些,不然,就得受欺負,於是,她撂下筷子,起身進屋。
懷著這個孩子,不怕他們不妥協。
果然,郭氏心裡將梅花罵了個死臭,又去屋中抓了一隻雞蛋煎了給她煮麵。
梅花看見,臉色微鬆。
這就比較順口了,她還好聲好氣的衝婆婆道了歉,沒再說不吃的話。
郭氏見狀,心裡憋氣,說什麼不餓,就是嫌棄那飯菜嘛。
她心裡有點發愁,這孩子才兩個月,離生還早著,她也舍不得自己的孫子天生不足,可要是好生養著,家裡實在供養不起。
這事壓在心頭,她乾活都在想……姐妹幾個走了後,如今梅花又有身孕,家裡的活兒全都指著她。
一轉眼就要過年,年後春耕,忙完了父子倆的傷肯定已經養好,到時應該能到鎮上去找短工做。
其實,快過年的時候,鎮上也有活計,她找到兒子,道:“你去鎮上瞅瞅有沒有活乾,我記得臨近過年,那些夥計都想回家,酒樓的生意比平時要好。都會招人,你早點去問著,賺一文是一文。還有,那酒樓中剩下來的雞鴨魚肉,也記得帶回來。”
李啟根的傷隻是勉強能走路而已,不能久站。聞言直皺眉頭。
“啟根,家裡拿不出像樣的東西,這孩子要是在腹中就沒長好,生下來怎麼辦?”
不得不說,郭氏這種想法挺對的,之前她再不肯給坐月子的何蔥花好東西吃,在何蔥花有孕時,都會想方設法給些好的。也因為此,姐妹幾個才會在這樣惡劣的情形下平安長大。
李啟根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人到中年連個孩子都沒有,還要連累爹娘為自己操心,實在不應該。
於是,他跑了一趟鎮上,以比彆人低二十文的價錢搶到了酒樓的活計。
這個鎮不算富裕,酒樓有三個,他所在的酒樓最大最有排麵,臨近過年,都是鎮上的富戶進出。
酒樓半夜關門,夥計能在子時回家那都是早的。當然,這輪著班來,晚回的人可以晚來。可過年的時候就不講究這麼多了,天黑時,三層的酒樓擠得滿滿當當,夥計們忙得腳不沾地。關鍵是天天如此,夜裡晚回了,早上還得來準備飯菜。
李啟根去的第一天,就忙得暈頭轉向,周身痛得厲害,還不敢歇著。因為來之前掌櫃就說了,如果沒上滿一天,那就沒工錢。沒多久,臉就成了菜色。好在子時後客人減少,他靠在門邊伺候時,偶爾還能眯一會兒。不知不覺間門,外頭的天漸漸亮了,他打了個冷顫,有些尿急。
夥計上茅房的地方在後院,就是怕將客人給臭著。李啟根跑了一趟,他今日初來,才得知酒樓的規矩,客人剩下來的菜,夥計是不能私自帶回去。就怕他們玩心眼不好好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