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誰抬起頭看見一夥男孩子黑壓壓地出現在突然敞開的大門口, 都會受到或多或少的驚嚇。盧薇薇被嚇了一跳,直接從椅子上蹦起來喊:“你們——”
她習慣了唱歌劇時的高昂音調, 說話吐字也下意識把聲線抬高, 加之音量又大,一時間吸引了大部分男生的目光。
然而這兩個字剛剛出口,她的眼神就觸到了人群中的許熾。盧薇薇對許熾懷有好感是公開的秘密,她也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喜歡這個男孩子, 或許是因為他的模樣恰好符合她對於夢中情人的所有設想,或許是因為他與循規蹈矩的其他學生格格不入, 顯得特立獨行, 又或許隻是因為她無意間瞥見的一次投籃、聽見的一聲輕笑、或是一瞬再偶然不過的擦肩。
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小悸動彙聚成少女青春期裡朦朧的情愫, 讓許熾在她心中扮演了與眾不同的角色。
盧薇薇兀地停了口,在短暫的停頓後放柔聲音道:“你們有什麼事嗎?”
岑陽乾笑一聲:“不好意思, 我們走錯教室了, 哈哈!”
其他男生很有眼力勁地開始戲精附體:“奇怪, 咱們練舞室裡怎麼有這麼多不認識的人?”
“笨啊,走錯了!”
“原來是這樣!我還納悶為什麼教室裡突然多了一架鋼琴呢。”
岑陽如老父親般欣慰點頭,小夥子們, 國家未來的影帝就是你們了!
身邊一群人瘋狂飆戲以緩解尷尬,隻有許熾沒有說話, 也沒有把視線轉向發問的盧薇薇。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溫瑜身上, 而她也恰好側著身子望過來, 白蒙蒙的光映亮了她琥珀色的眼睛, 猶如春日的溪流那樣滲出清軟的笑意。
許熾也抿唇笑了。
因為密閉的房間內不如室外寒冷, 溫瑜脫了校服外套,露出內裡的毛衣。那件毛衣是溫暖的粉白色,領口與袖口處被裝飾以精致典雅的花邊,點綴於其上的圓球把她整個人都襯得毛茸茸,有種令人感到溫暖的舒適。
那是他送給她的禮物。
溫瑜朝他眨了眨眼睛,微微張口,用嘴型悄悄說:“謝謝你哦。”
周圍嘈雜的喧鬨聲驟然歸於寂靜,許熾聽見自己心臟砰砰直跳的躍動聲,嘴角無法抑製地上揚。
她看起來……真的好可愛啊。
岑陽輕咳一聲,戳了戳他的後背:“熾哥,再看眼珠子都快掉下來,咱們得走了。”
許熾應了聲嗯,在轉身刹那朝她揮揮手,旁若無人地說了句“拜拜”。
等男生們一哄而散,七班的女孩子們終於鬨開了鍋。
“這些人是十班的?不愧是有錢人家裡的小孩,不僅顏值普遍挺高,穿著打扮也那麼有個性。”
“那個唯一穿校服的男孩子叫什麼名字?他看起來好乖好帥啊,臨走前還跟我們說拜拜。”
“拜托,許熾你都不認識,還說他長得乖?那是咱們學校出了名的扛把子,打過的架比你寫過的卷子還多,跟我們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更何況他根本不是和我們打招呼,而是隻對溫瑜說。”
“許熾和溫瑜?這是什麼神展開?”
“那個火遍校園論壇的貼子看過沒?這件事說來話長……”
排練現場瞬間淪為八卦大會,不僅女孩子聽得津津有味,男性演員們也紛紛湊上前一探究竟,驚呼聲與感歎聲此起彼伏,看向溫瑜的視線裡也多了幾分彆樣的意味。
“彆瞎想,我們真的隻是普通朋友,互相督促學習的那種。”處於八卦風暴眼的溫瑜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對於言情裡被設定成戀愛腦十足的學生們來說,任何解釋都是無力蒼白的掩飾,除了讓他們繼續胡思亂想外沒有彆的用處。於是她嘗試著轉移話題,“大家還是繼續排練吧。”
盧薇薇也不樂意他們兩人的八卦,黑著一張臉用力拍了拍手:“集合,排練!”
*
相較於話劇,音樂劇對演員有更高的要求,很多時候演技、舞蹈與唱功缺一不可,因此排練起來也會感到更加辛苦。
盧薇薇在一個小時內吃掉第十顆金嗓子喉片後,終於厭倦了枯燥無味的練習,咬著牙喊:“我累了,得先休息一會兒。”
有人弱弱開口:“可是距離上一次休息結束,隻不過才過了五分鐘,這已經是今天第無數次中途休息了。”
“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女主角的工作量和你們群眾演員比起來能一樣嗎?唱歌本來就很費嗓子了,這裡麵還全是高音,誰能受得了?再說了,我的表演絕對沒問題,需要排練的是你們這些對舞台還不熟悉的人。”
那個同學被她一番話噎住了,半晌後才喃喃自語般低聲說:“明明是你自己要演這出戲的。”
夏小寒作為掌控全局道具的幕後工作者,當場就看不下去了:“女主角克裡斯汀的戲份幾乎貫穿整場節目,你在一邊坐著吹涼風,要其他演員對著空氣演嗎?到時候配合起來要共鳴沒共鳴,要走位沒走位,就像在演兩場截然不同的戲。你如果嗓子累了,可以不用唱出來,但走位和對戲還是要繼續,不然整個劇組的進程都被耽擱了。”
盧薇薇和夏小寒關係也很差勁,這會兒居然被這個常年位居班級倒數第一的死對頭教訓,她不服輸的勁頭一瞬間就湧了上來,跺了跺腳道:“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整個劇組就你最閒,什麼事情都不做,隻是乾站在旁邊……”
“她可不是閒人,道具是任何戲劇都必不可少的一環,你也不會知道一個小姑娘獨自負責如此複雜的道具布置所要付出多少心血。”她話沒說完就被人沉聲打斷,隻見溫瑜腰身挺拔地坐在鋼琴前,語氣裡難得沒有絲毫笑意,“另外糾正你一點,你的演唱並不是完美無缺,跑調或跟不上節奏都是常見的問題,最關鍵的高音部分在接近最高點時戛然而止,無法達到震撼人心的效果。要想唱到及格水準,你還得多練練。”
“你……!”
盧薇薇漲紅了臉,她對自己的演唱水平究竟如何一清二楚,當然也明白溫瑜所說句句屬實。她原本以為在場的都是音樂方麵的門外漢,自己不用費太大功夫就能在他們心裡樹立一個不明覺厲的歌劇高手印象,但聽溫瑜剛才的發言,雖然不想承認,但好像……她也懂得一些門道。
可細想下來又感到不對勁。以溫瑜的條件,根本不可能對音樂劇這種陽春白雪有很深的了解,最大的可能性是她不懂裝懂,故意說出這番話來讓盧薇薇丟臉。
一定是這樣。
盧薇薇冷笑一聲:“你說得再好聽又怎麼樣?我是高中生,不是專業音樂劇演員,唱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在場誰能比我演得更好?”
她仗著自己女主角兼文藝委員的身份,在劇場對其他同學頤指氣役,很多人早就看不慣盧薇薇尾巴翹到天上的樣子,於是站出來替溫瑜說話:“溫瑜也是好心糾正你,虛心一點不好嗎?”
“而且你說夏小寒是閒人也太過分了,道具組明明又臟又累的,我昨天還看見她和溫瑜一起費力地把布景搬上樓,累得臉都白了。”
溫瑜感激地看他們一眼。其實這姑娘如何趾高氣昂她都不關心,表演萬一有了紕漏也與她無關,但盧薇薇當眾否定夏小寒努力的舉動著實讓她有些生氣。
夏小寒雖然嘴上對道具組抱怨個不停,但她對這份工作傾注的熱情都被溫瑜看在眼裡。幕後工作者不會出現在台前,做出的貢獻也不會被大多數人知曉,盧薇薇這時候來踩她一腳未免太過分了些。
琴房裡的氛圍一時間劍拔弩張,溫瑜很少發火,即使生氣了也不會在臉上表現出來。她斂了笑意,沉沉望氣急敗壞的盧薇薇一眼,仍然是雲淡風輕的語氣:“我示範一遍,你認真聽。”
盧薇薇的臉霎地白了,一顆心沒有緣由地劇烈跳動起來,她隻能暗自安慰自己,那個什麼都不會的溫瑜怎麼可能表現得比她更好?不過裝腔作勢。
然而還不等她平複好心情,安靜的琴房裡便響起一道婉轉清亮的女音。
溫瑜唱的是魅影帶著克裡斯汀進入地下宮殿時男女對唱的女聲部分,她聲音不大卻很穩,不像盧薇薇演唱時,聲線總會不自覺顫抖。這段曲子起始音調比較低,然後隨著劇情不斷推進而陡然升高,變成一串綿長悠久的高音,猶如轟然漲潮的江水,席卷出鋪天蓋地之勢。
她隻不過唱了一小段便不再繼續,精湛的歌聲卻已足以讓在場所有人呆愣在原地,尤其是本來對自己實力很有信心的盧薇薇。
餘音消儘後,人群中驟然爆發出一陣掌聲與歡呼,身旁的範寧寧拚命鼓掌,夏小寒則直接蹭到溫瑜懷裡開玩笑:“小瑜,你不會是被克裡斯汀附身了吧,唱得太好了!你是什麼時候學的鋼琴和歌劇?我以前從來不知道。”
溫瑜:其實我不是克裡斯汀,我是另一個世界的溫瑜噠。
對於這個問題,她早就料到自己會引起他人懷疑,因此提前在內心準備好了說辭。溫瑜避開夏小寒的視線,不甚熟練地做出落寞的模樣,垂了頭低聲說:“爸爸在世時知道我喜歡音樂,就給我報了鋼琴培訓班。那個老師和我們家是遠房親戚,後來即使沒能繼續上課,我也會偶爾去她家練習一小段時間。至於音樂劇隻是我的個人愛好,經常會在網上看錄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