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瑜望著空無一物的抽屜皺起眉頭。家裡如果遭了賊, 不可能隻單單盜走這塊玉墜;而除她之外知道玉墜存在的人, 就隻剩下宋潔與溫瑾。
她走出房間時,宋潔正躺在沙發上看宮鬥劇。她好像早就知道溫瑜會出來找她對質, 不等發問就直截了當地答:“我把你那塊墜子給賣了,老板說材質不錯,給了整整六千塊。”
六千塊。
溫瑜被氣笑了。溫家家大業大,小女兒的出生禮物自然絕非凡品,是有價無市的寶貝,宋潔居然能以這個價格把它賣出去, 也不知道該說她可恨還是太傻。
她忍著怒氣問:“賣哪兒了?”
“小區隔壁那個典當鋪唄。”宋潔瞥她一眼,混濁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譏諷的笑意, “怎麼, 你還想贖回來不成?溫瑜, 你已經是十幾歲的人了, 不會還在做能被親生父母領回去的夢吧?如果他們真想找你,早該找到了。是時候醒醒了, 你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努力學習, 把成績提上去, 以後找個好工作報答我和你爸爸的養育之恩。”
她還在自我感覺良好地進行批評教育,好不容易把注意力從電視劇裡移開,才發現身邊壓根沒人, 自己對著空氣兀自說了半天廢話。
溫瑜沒等她說完就匆匆出了門, 這是她第一次在對話中途離開, 尊重是相互的, 既然宋潔不拿她這個養女當回事,她也沒必要對前者畢恭畢敬。
典當鋪老板不是專業人員,顯然也不怎麼懂玉的鑒賞與行情。他隻能看出這是塊好玉,對於如何定價以及它究竟有多珍貴之類的問題一概不通。因此在聽見溫瑜想把它贖回後,老板沒有猶豫,當即表示隻要能在典當原價基礎上加一百塊錢,就能將玉墜帶回去。
那就是六千一百塊。
她參加作文比賽贏得了三千獎金,溫瑜平時的零用錢少得可憐,因此毫無積蓄,全身上下的財產加起來也不過堪堪一半,隻能嘗試著找人借錢。
她第一個想到了夏小寒,撥打電話後卻無人接聽,大概率正在補覺或外出遊玩。
如今典當行儼然成為了不少人淘寶撿漏的聖地,這塊玉墜一眼就能看出品相不凡,再加上價格如此便宜,如果溫瑜不能儘快將它贖回,很可能會被其他人搶先買走。
她不能等。
可原主除了夏小寒外,根本沒有關係親近的朋友,她來到這個世界後雖然緩和了與大多數人的關係,但由於時間太短,彼此之間也達不到親密的程度。溫瑜咬住下唇,腦海裡突然蹦出一個名字。
許熾。
她在此之前從未意識到,在身邊那麼多形形色色的人裡,除去夏小寒,她最信任的居然是他。
一想到許熾,她卻生出了幾分固執的自尊心,不知道為什麼,溫瑜不想讓他見到自己無助落魄的模樣——也唯獨是他。
狹小的店鋪內就連空氣也仿佛停止了流通,自心頭湧起的焦躁與煩憂灼得她周身發悶,隻想去門外透透氣。
昨夜下了紛紛揚揚的雪,直到這會兒還仍未融化殆儘,天地皆變成渾然一體的瑩白色。冬日的陽光也是冷的,冰涼剔透的光線猶如自穹頂墜落的長劍,刺得整個世界變成一具喪失了熱度的屍體。溫瑜看著自己哈出的白氣聚攏又散開,按撥打鍵的手指遲遲落不下去。
心情糟透了,像有千萬隻螞蟻在心口爬。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終於明白,自己在這個世界可以依靠的人原來那麼少,而她個人的力量又是如此無能為力。
往日在另一個世界眾星捧月的日子如走馬燈般劃過腦海,巨大的落差感讓她既難堪又委屈,不自覺紅了眼眶。最後溫瑜破罐子破摔地想,按就按吧,未來最重要,她實在不想再和那對母女同處一片屋簷下了。
指尖落下,屏幕不過一秒鐘就顯示出正在接聽的狀態。電話那頭的許熾沒有說話,溫瑜聽見他輕微的呼吸聲,像毛茸茸的尾巴掃過耳畔。
她聲線顫抖,低低叫了聲:“許熾。”
就在這兩個字落下的瞬間,忽然有陣暖風從身後拂來,然後耳邊傳來少年熟悉的張揚聲線,仿佛一團熾熱的火。
“我在這裡。”
他幾乎是湊到溫瑜耳邊說出這句話。她的耳朵極為敏感,當即感覺溫吞的熱氣驟然爆裂,酥酥麻麻的電流順著血液淌入心底,全身的骨頭都被貓爪輕挑地撓了一遍。
等溫瑜循著聲音望去,猝不及防便落入眼前人含笑的眼眸,幾乎被他眼底溫柔的水波溺得心跳一頓——許熾就這樣陡然出現在她身邊,像一個刹那間點燃冬日的奇跡。
許熾說完便直起腰,垂眸笑著看她,沒想到跟前的姑娘茫然抬起腦袋,眼淚倏地就落下來。
他徹底亂了陣腳,半蹲下身子,手忙腳亂地伸出手替她抹眼淚,然而他對這個動作毫無經驗,沒把淚水擦乾不說,還讓它糊了溫瑜滿臉。
柔軟溫熱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拂過,拂起一陣不為人知的悸動與她臉頰上一片紅暈,溫瑜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之間哭出來。
或許是多日寄人籬下的委屈終於一並如洪水決堤般宣泄而下,又或許是當她最孤單無助時,心裡想的那個人奇跡般出現在了身邊,那一瞬間的震撼與驚喜無法用任何言語準確形容,卻足以令她為之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