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熾沒有說明去哪裡, 溫瑜卻一口答應下來,乖乖跟在他身旁。
她出門急, 隻匆匆套了件外套,之前在典當行裡還不覺得冷, 此時行走在寒風中, 就免不了被刀割般的冷意凍得咳嗽幾聲。
許熾刻意放慢腳步, 讓溫瑜能輕鬆跟上他,在聽見咳嗽聲後三下五除二把圍巾取下來,笨拙地搭在她的脖子上。
他動作笨手笨腳,圍巾被裹成了一團亂糟糟的麻花, 幾乎要把她勒得呼吸不暢。溫瑜一邊咳一邊笑, 伸手將它整理好, 側目低聲說:“謝謝你。”
許熾抿著唇笑。他終於能在與她獨處時讓心跳頻率趨於平緩, 想起之前溫瑜孩子氣的惡作劇,他也浮起了一絲捉弄她的念頭, 於是垂眸假裝出無比正經的模樣問她:“請問溫瑜同學,你打算怎麼謝我?”
溫瑜沒想到他會這麼問,在大腦短路半秒後才想起來,許熾這人性子野,尤其愛捉弄人。
她莫名也笑了,抬眼與他四目相對。少年纖長的睫毛投下一片暗淡陰翳,像黑霧那樣朦朦朧朧罩在眼底, 而在他漆黑的瞳孔裡, 滿滿全是她的倒影。
溫瑜心尖一顫, 匆忙移開視線,在調整好陡然紊亂的呼吸後,也學著他懶散調笑的語氣說:“你想讓我怎麼感謝你呢,許熾同學?”
她化守為攻,把這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又重新拋了回來。許熾啞然失笑,他早該知道這丫頭狡猾得很。
“要想感謝我,就把今天所有不愉快的事情拋在腦後,不要再去想了。”他答得不假思索,末了又補充一句,“也不要再哭鼻子了。”
想起自己居然在他麵前落淚,溫瑜不甘心地反駁:“那不是哭鼻子!是……”
她支吾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語句來代替,還是許熾慢悠悠地補充:“是被風沙迷了眼睛。”
這句話一出口,溫瑜的臉就更紅,她乾脆不再討論這個話題,把臉頰藏在圍巾裡頭。
他們就在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裡到達了目的地。許熾帶她來的地方竟然是淮城新建的藝術街區,溫瑜早就聽說過這個地方,但一直迫於學業壓力沒有時間前來遊玩。
街區內充斥著千奇百怪的雕塑與設計感絕佳的建築物,小巷與長廊構建出一座複雜且精細的迷宮,就連道路兩旁的鬆樹也被雕琢成創意十足的造型,看得她目不暇接。
溫瑜算半個文藝青年,乍一見到這幅景致,心情像展開翅膀的鳥雀般歡騰地躍起,家裡那些令人頭疼的事兒全被忘在腦後。
許熾步伐沒停,她跟著他繼續往前走,穿過由鐵軌鋪就的大道與一條曲折的長巷,終於看見了道路儘頭的模樣。
那裡居然是一片新興的街頭塗鴉區,規模看起來不小,一眼望不到頭。或許是因為新建不久的緣故,許多牆麵仍處於空白狀態,遊客數量也不多,隻有一群看起來與他們年紀差不多大的男生拿著噴漆忙上忙下。
那群男生裡空閒在一旁的人瞥見有外人靠近,漫不經心地瞥他們一眼,在看見許熾的瞬間抬高聲音喊:“哎喲,這不是熾哥嗎?”
聽見這個稱呼,正忙活的其他人也都瞬間停下了手頭的動作,喜出望外地投來驚喜的視線。一個戴了黑色墨鏡、身材高大的男生帶頭熱情迎接,幾乎要給他一個熊抱:“我兒子來了!”
塗鴉用的噴漆多數對人體有害,為了減少對人體的損害,塗鴉者們往往會戴上防毒口罩。這人的口罩也是黑色的,加上他純黑色的棉服外套,整個人看起來黑壓壓一片,威懾力十足,沒想到等他開口時卻是這種完全沒正形的模樣。
許熾靈活地避開他,拉著溫瑜的袖子帶她後退一步,冷笑一聲:“誰是你兒子?滿身油漆味,方圓幾裡的人都被你嚇跑了。”
黑口罩看一眼他身邊的溫瑜,摘下墨鏡露出一副“我懂了”的了然神情:“咱弟妹……”
“我同學,叫溫瑜。”許熾趕緊硬邦邦地打斷他,轉身對溫瑜說,“這是我發小陳池,他腦子間歇性不正常,你把他當空氣就好。”
陳池樂了,同學同學,這個關係妙啊。
他又一一介紹了其他幾個男生的名字,溫瑜笑著向他們打了招呼,又聽見陳池說:“你小子今天怎麼想到來爸爸這兒玩?你不是對塗鴉沒什麼興趣麼?”
“我陪她。”許熾看她一眼,與陳池談話時囂張的氣焰瞬間被壓回眼底,挑了眉問,“想試試嗎?”
他知道溫瑜喜歡繪畫,在許熾的認知裡,人在不開心的時候就需要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從而把傷心難過的情緒忘得徹徹底底。比如他,會選擇叫上幾個好哥們打籃球或打遊戲,可這都不是女孩子的愛好,溫瑜也並不感興趣,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帶她來這裡。
塗鴉作為街頭運動的一種典型形式,不受任何主題或畫風的約束,隻需要作者表達出最真實的內心狀態。它是叛逆與趣味的代名詞,同時也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青少年內心情感宣泄的絕佳方式。
他想讓溫瑜痛痛快快地放肆一把。
溫瑜曾經接觸過一段時間的街頭塗鴉,她哥哥喜歡這些前衛新潮的玩意兒,加之知道妹妹有繪畫天賦,於是偷偷領著她嘗試過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