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懷念作畫時不受拘束的感覺,但因為太久沒有練習,一時間拿不準主意,半晌才緩緩應道:“我試試看吧。”
陳池聞言笑了一聲。溫瑜看起來就是個溫溫柔柔的乖乖女,與街頭塗鴉四個字完全沾不上邊,而且就算她紙上畫技再好,利用噴漆在牆上作畫的技巧也與紙筆繪畫截然不同。
他已經做好了這姑娘會毀掉一堵牆麵的準備,不過既然是兄弟的“同學”,他肯定得好好照顧她。
溫瑜乖乖穿上一次性外衣,戴好備用的口罩和手套,巴掌大小的臉上幾乎就隻剩下一雙圓圓的杏眼。她勾起嘴角朝許熾笑笑,他雖然看不見溫瑜唇部的動作,卻看懂了她滿含笑意微微揚起的眼角一抹弧度,心裡的小人開心得跳個不停。
陳池把她領到一麵空牆前,耐著性子解釋塗鴉工具的使用方法。溫瑜雖然對此一清二楚,但又不忍心打斷他滔滔不絕、偶爾蹦出一兩個生僻詞彙用以提升逼格的指導,於是安靜地聽他把話說完,不時點頭輕輕“嗯”一聲表示自己已經聽懂。
“你可以先試著用一下工具,它的使用手感和筆完全不一樣,你要多多適應才……”
然後陳池就看見溫瑜抬起手,以極度流暢的速度噴出了一個字母的大致主體,那手法,那熟練度,還有那個圓潤又利落的大寫“S”字母……怎麼看都不像是出自新人之手啊喂!
難道他們都以為是低階青銅的這個小姑娘,其實是個隱藏的王者!?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就生生憋了回去,溫瑜粗略畫完後退後一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好像有些癟……我作畫還不太熟練,隻能先從字母練起。”
陳池沒話說了。從這一秒開始,他正式從小姑娘的塗鴉老師失業為遞顏料的小弟,人生真是處處充滿了驚喜。
溫瑜起初略有些手生,加上周圍大多是初次見麵的陌生人,下筆和用色都拘謹許多。但這種感覺很快被純粹的肆意與放縱悄然取代,在目光觸及身前一片五顏六色的顏料時,她罕有地感到了無拘無束的自由。
那些難過的、揪心的、煩悶的事情仿佛都被淹沒在顏料之下不見蹤影,她將一串字母的主體大致塗出來後,嘗試著使用更加顯眼的明黃色勾勒輪廓。
陳池不願打擾她,識趣地退到一邊,見身旁的許熾叼著支煙,順口說道:“老弟,也給我一根。”
萬萬沒想到許熾懶懶抬起眼皮瞟他一眼,咧開嘴笑了聲:“香煙糖果,你想要?”
果然,那“香煙”通體白黃兩色,末端也壓根沒有露出裡頭應該包裹著的煙草,就是根做成香煙模樣的硬質糖果。
他們小學時為了耍酷,好像就經常把這玩意叼在嘴裡來著。
“你那位‘同學’不讓抽煙?”心裡感慨著許熾真是越活越倒退,陳池一把拍上他的肩頭,語重心長,“那姑娘不錯啊,長得乖,性格好,畫畫也漂亮。不過就是太乖了,這種女孩心高氣傲不好追,也都不大喜歡我們這種人。”
“我們這種人。”許熾右眼皮跳了跳,這五個字像細密的小針紮在心頭,叫他胸口發悶,隔了半晌才自嘲低笑一聲,“或許吧。”
他說完便把注意力再度集中到不遠處的溫瑜身上。她背對著許熾,因此他隻能望見一個沉默卻靈動的背影,也隻有在此刻,他才能向她投以毫無保留的視線。
種種複雜的情愫被雜糅於眼底深潭之中,是傾慕與渴望,憂慮與怯懦,也是想要觸碰卻悄然收回手。
溫瑜塗鴉用了半小時,他也一言不發地看了她三十分鐘,等她轉過身的瞬間,才低下頭做出無所事事的模樣。
陳池看著他暗自恨鐵不成鋼地歎氣,如果是他遇見了這麼喜歡的女孩,一定會用壁咚強吻加全校告白的方式輪番轟炸,直到她繳械投降——當然以上純屬腦補,要是真正見到了中意的姑娘,該慫的還是得慫,他們這幫人就這副德行。
那邊的溫瑜清脆地叫了聲:“許熾!”
他應聲抬頭,牆麵上視覺衝擊力十足的字母塗鴉直直闖入眼簾。
她寫的是“STUDY”,一組非常符合溫瑜性格的單詞。字母以深綠為主,底部以黃黑兩色做出強烈的立體感,點綴其中的白色顏料則烘托出飽滿的光澤度。她線條流暢,畫麵也並不因色彩繁多而顯得雜亂,最為驚喜的是,在Y字母右下角還被寫上了一串小小的“xc”,一個可愛的、隱秘的彩蛋。
許熾其實早就把它的每一處細節都看在眼底,這會兒還是忍不住揚起嘴角,給陳池塞了根香煙糖後徑直走到溫瑜身邊。
她看起來比來時開心許多,故作神秘地衝他勾勾手指頭:“你過來,我悄悄告訴你一個秘密。”
許熾身子頓了頓,乖乖依言彎下腰去,還沒把耳朵湊近她,就感到鼻尖上拂過一隻冰涼柔軟的手掌——溫瑜不知道什麼時候取下手套,往手上噴了顏料,這時輕輕一抹,他的臉上就出現了一道墨綠色的長痕。
她隻是想小小捉弄他一番,因此幾乎沒用什麼力氣。看著許熾自鼻尖直右臉頰上蔓延的綠痕,溫瑜的眼睛笑得黑亮亮,語氣輕快地說了聲:“大花貓。”
他的心都酥了,哪裡舍得再去捉弄她。許熾通過她眼中的倒影看見自己的臉,笑意從唇角湧出來,伸手撫去溫瑜作畫時在眼底留下的顏料。
他的動作輕輕柔柔,聲音也是軟的,充滿了撩人的溫柔氣息:“小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