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眾人收工時已近黃昏, 建築物上的積雪全然融化,隻有一兩處單薄的雪團蜷縮在角落裡。
陳池提議大夥去藝術園區裡的清吧聚一聚, 許熾知道溫瑜不喜歡那種酒氣繚繞的地方,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 一旁的姑娘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他在心裡悄悄記下了, 女孩子的喜好瞬息萬變, 不到最後一刻,千萬不要急著說不。
與傳統意義上的酒吧不同,清吧更像是一間供朋友們交流聚餐的音樂小酒館。溫瑜剛一進屋就被悠揚的爵士樂吸引了注意力,步伐也變得更為輕快。
她不愛喝酒, 隻點了杯熱牛奶。陳池是個氣質與高冷長相完全不符合的話嘮, 用一副豪爽老大哥的做派指點江山, 故作神秘但其實很大聲地爆料許熾曾經鬨出的笑話:“我跟你說, 其實熾熾酒量特彆差勁,偏偏手氣又爛得不行, 每次聚餐都是被罰喝最多的那個。有次他喝醉了,居然去前台花五千塊買了幾百瓶旺仔牛奶,還有一回直接網購了一個等人高的奧特曼手辦,等郵寄到家的時候他都懵了。”
溫瑜聽得噗嗤笑出聲來,許熾又羞又窘迫,恨不得當場把自己這不靠譜的發小大卸八塊。
“我看你畫工不錯,應該學過很長時間的繪畫吧。”陳池被他幾乎可以殺人的視線嚇得一個哆嗦, 趕緊嘗試著轉移話題, “玩塗鴉的女孩子不多, 你看起來又這麼乖,沒想到真人不露相,不愧是熾熾的‘同學’。”
他刻意咬重了“同學”這兩個字,引得身邊一群朋友都默契十足地露出不可言說的微笑。
溫瑜清楚自己究竟幾斤幾兩,被他誇得不好意思:“跟你們比起來差遠了。”
男孩子在酒桌上向來風風火火、熱熱鬨鬨,加上這幫性情放蕩不羈的混小子不認生,即使麵對她這個初次見麵的小姑娘也能滔滔不絕地侃大山,溫瑜出乎意料地與他們很聊得來。
在朋友麵前的許熾更接近她對他的最初印象——冷冽話少,笑得慵懶又帶著痞氣,作為團體裡的核心人物,能輕而易舉地把氣氛調動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視線總是會不知不覺地飄到許熾身上,看他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無聲扣打桌麵,或是雞尾酒入喉時上下滾動的喉結。
溫瑜莫名想伸出手去摸一摸。
眼見一杯下肚,許熾的臉已經有些紅。她想起不久前他醉酒後那個倉促的擁抱,心跳的頻率快了一拍,在周圍人勸酒時悄悄用足尖點了點他的腳背。
這個不被其他人知曉的觸碰恍如蜻蜓點水,輕軟又轉瞬即逝,卻足以讓他渾身微滯。
許熾低頭垂眸,恰巧對上溫瑜的視線。室內昏暗,她抿著唇,好似有些擔憂般皺起眉頭,雙眼被黃澄澄的燈光映得清亮。
他瞬間就明白了她的用意,靠在椅背上神色淡淡地對瞎起哄的狐朋狗友們說:“來杯咖啡。”
陳池一口啤酒差點噴出來,這小子以後絕對是妻管嚴本嚴,今晚就石錘了。
清吧裡隨著夜色漸深,客人也越來越多。煙酒自古不分家,有不少人抽起了煙,小酒館麵積不大,門窗又較為閉塞,導致難以通風散氣,一時間屋子裡煙霧繚繞,熏得溫瑜不得不屏住呼吸去門外透氣。
她很久沒有仔細看一眼夜空。深冬裡多的是月明星稀的日子,整個穹頂黑蒙蒙一片,依稀能見到繚繞的黑雲像棉絮一樣雜亂地四散在天上。
要是在以前見到這樣的景象,她一定免不了又要喪氣幾番,今天的心情卻前所未有地愉快,連帶著這片灰黑色的夜晚也變得可愛起來。
在許熾身邊時,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她都會感到開心。一個念頭如一閃即逝的流星般劃過心頭,如果她能更久地留在他身邊……
溫瑜自己也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心臟撲通撲通跳。她還沒來得及整理好複雜的思緒,就聽見身旁傳來一道陌生的男聲:“小姐姐,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這兒?要進來和我們一起玩嗎?”
溫瑜對他人的搭訕習以為常,於是麵色如常地禮貌笑笑:“我和朋友一起來的,剛才出來透透氣。謝謝你,不過不用了。”
搭話的是個看起來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子,他身材瘦削,穿著入時,耳垂上的鐵製耳釘隱隱發出陰冷寒光。一般人被拒絕後都會知難而退,他卻痞笑一聲,伸出手試圖拉過她的胳膊:“朋友?不是男朋友就成,我們哥幾個人都挺好的,你來玩玩唄?”
溫瑜靈活避開他的手,正想開口拒絕,便感到有隻溫熱的手自身後覆上她的肩膀,然後頭頂響起張揚又清朗的少年音:“誰說她沒有男朋友。”
這本來應該是個反問,卻被許熾生生說成了不容置喙的肯定句。他離她很近,周身的熱量像火一樣灼燒在溫瑜後背,好像有數隻爪子在撓癢癢。
他比男人高出了半個頭,渾身上下又散發著一股子囂張的戾氣,一看就是不好招惹的對象。男人訕笑一聲,連忙擺手:“打擾了打擾了,兩位好好玩,我先溜了。”
溫瑜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轉身嗔怪地望許熾一眼:“你在說什麼呢。”
其實許熾反倒比她更害羞一些。他擔心溫瑜一個人在外無聊,便同朋友們簡單打了招呼後出去找她,沒想到正好就聽見那男人不懷好意的話。
他當時純粹是腦子一熱就衝上前去,說話也完全沒經過大腦,沒想到居然直愣愣蹦出這句話,連他自己都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