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瑜收到繪畫大賽頒獎典禮的邀請函時, 一年已臨近尾聲。
比賽分為素描組和色彩組,統一題目是《清晨的人》。
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色彩組,寫實派作品往往需要一個合適的對象作為模特, 她看著題目想了許久,腦海裡不知為何浮現起親生母親的影子。
在曾經溫瑜還是備受寵愛的溫家小女兒時, 母親葉婧從來都是最疼她的那個。當她出車禍後,葉婧甚至暫時放棄了自己投諸全部精力的事業,留在家裡照顧她。
她們一同度過了十多年的時光, 可如今卻隔著兩個世界的距離, 連彼此見一麵都做不到。
於是溫瑜便以她為原型, 創造了一幅略有些意識流的油畫。畫上清晨的熹微日光被輕柔的鵝黃色暈染開,隱約有空蒙薄霧輕覆在四周, 花園中央的女人坐在木椅上小憩, 在即將衰敗的花叢間露出一個模糊卻優雅的側顏。
溫瑜並沒有著重描繪女主人公的模樣, 隻勾勒出淺淡的輪廓。她身著及踝長裙,纖細修長的天鵝頸平添雅致,長發像瀑布一樣散落下來, 飄揚的發絲隨風在晨霧裡挑起一抹充滿神秘色彩的美感。
她看起來嫻靜、雅致, 卻又無比遙遠, 仿佛那團霧氣一樣, 一碰就散了——就如同曾經陪伴在她身邊的那些人, 再也無法真切地出現在溫瑜眼前。
宋潔和溫瑾出去走親戚, 家裡大多時候都隻有她一個人。因為無人打擾, 溫瑜的效率稱得上極快, 在截稿日之前順利把作品寄給了主辦方。
她知道自己獲獎的幾率其實不大,在沒有接觸畫筆長達一年多的時間後,技藝與手感都有了明顯的倒退,畫出的作品也難免青澀。更重要的一點是,她作品裡的內容並不符合主流審美,整幅畫美則美矣,卻過於意識流了些,不僅看起來主題模糊、畫麵混亂,而且很難讓人理解並產生共鳴。
溫瑜早就在心裡做好了不會獲獎的準備,沒想到忽然之間接到了參加頒獎典禮的通知。
邀請函裡並沒有表明她的最終名次,想必為了保留驚喜,主辦方會在現場進行統一宣讀。排名主要分為一二三等獎及參與獎若乾,溫瑜很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大概率是那個沒什麼含金量的參與獎。
轉眼就到了三天後領獎的日子,她依照邀請函上的時間按時到達目的地,忍不住感慨主辦方真是有錢,居然能把市立劇院和一旁的淮城大飯店整個包下來,隻為了舉辦一場青少年繪畫大賽的頒獎典禮。
參賽者為數眾多,大部分都是衝著高達五十萬的一等獎獎金,這會兒有幸進入頒獎現場的卻不多,十有八九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藝術生。
溫瑜在台下隨便找了個座位,身旁的女孩話多外向,有一搭沒一搭地向她搭話:“小姐姐你好漂亮啊!我叫陳燦燦,你呢?”
溫瑜沒有架子,彎起嘴角低聲說:“你好,我叫溫瑜。”
大多數的女孩子都很奇怪,見到好看又性格溫柔的同性不僅不會嫉妒,還總免不了蹭蹭往上漲好感度。陳燦燦閒不下來,加上對溫瑜印象很好,湊近了滔滔不絕地說話:“你就是溫瑜啊!我也是一中的,很早之前就聽說過你的名字,元旦晚會那場的表演真是太棒了!你覺得自己能拿什麼獎?聽說這個比賽由淮城一幫藝術界和商界的大佬聯合主辦,優勝者的獎勵除了一大筆錢,還有未來的各種扶持機會,簡直就是一步登天。”
溫瑜誠實回答:“我很久沒畫畫了,又不是藝術生,頂多也就一個參與獎。”
陳燦燦了然點頭,又扭頭問自己身邊的另一個女生:“岑溪學姐,你呢?”
被叫做“岑溪”的姑娘悠悠轉過視線,不著痕跡地瞟溫瑜一眼。她是知道溫瑜這號人物的,作為高她兩屆的學姐,岑溪不止一次地在學校論壇見過這個名字,更是對她的臉印象深刻。
在岑溪的印象裡,溫瑜就隻是個除了長相外一無是處的花瓶,根本不值一提。她看不起四處搭話的陳燦燦,更看不起一無所長的溫瑜,於是在二人麵前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她是一中藝術生裡的佼佼者,對這次的一等獎誌在必得,但為了能在結局揭曉時達到讓二人大吃一驚的效果,岑溪還是歎了口氣,用稍顯失落的語氣說:“我也沒什麼把握,能拿三等獎就心滿意足了。”
陳燦燦一根筋,在周圍不少人都在故作謙虛的時候給自己加油打氣:“耶穌基督觀世音菩薩,保佑我拿獎啊啊啊!”
簡直是一股清流。
頒獎典禮開始後,便是例行的主辦方講話。發言人是國內著名水墨畫大師孫拂先生,台下不少人是他的粉絲,經久不衰的掌聲瞬間填滿了整個大廳。
溫瑜正跟著鼓掌,忽然感覺口袋裡的手機一震,拿出來才發現是許熾發了信息。
【名次怎麼樣?】
她下意識露出微笑,指尖快速落在鍵盤上。
【不要對我抱有太大期望。】
【結束後我請你吃飯。獲獎的話當做慶祝,沒得獎的話就算是安慰,怎麼樣?】
就他借口多。
陳燦燦看溫瑜打字時笑意幾乎要從眸子裡溢出來,懷著一顆八卦之心悄悄問:“男朋友?”
她向來不喜歡自己和彆人被誤認為是男女朋友,但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溫瑜心裡沒生出應有的抵觸情緒,隻是搖搖頭:“朋友而已。”
很快到了揭曉名次的時候,主持人從三等獎開始說起,這個獎項一共有十人,在一連串名字裡,三人都聽見了耳熟的“岑溪”。
陳燦燦替她樂開了花,抓著岑溪的胳膊笑:“學姐,你真的得獎了!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