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稀裡糊塗到了許熾家裡。
自從知道她是許熾朋友後,許建陽的表情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從高不可攀的財團董事長瞬間變成鄰家大伯, 還是急著給兒子相親物色女朋友那種:“是小熾的朋友啊!不錯不錯, 小才女哈!你們倆看起來關係挺好啊。”
……這形象轉變也太快了一點吧大叔!
也難怪他忽然間對溫瑜這種態度。許熾從小到大身邊就沒有過親密的女性朋友, 對其他女生也一直嗤之以鼻, 許建陽都做好了某天他帶著男朋友出櫃的準備, 乍一見到她,又覺得孩子的婚姻大事充滿希望起來。
自從妻子自殺、兒子頻頻打架逃課後,這個男人才終於意識到自己的一時糊塗釀成了多麼嚴重的後果,隻可惜逝去之人不可追, 他便把自己對妻子的所有愧疚一股腦彌補在許熾身上——雖然後者從未領情過, 甚至再沒有叫過他一聲“爸爸”。
溫瑜習慣了許建陽不苟言笑的模樣,乍一見到他的笑臉反倒有些不適應,輕輕應聲道:“我們……”
她還沒說完,就見許熾黑著臉走過來,一把拉過她的手往外走。他的手冰冰涼涼, 像一塊冷硬的鐵,指尖劃過手心時,竟激起一陣細微的觸電感, 又酥又癢, 瞬間把溫瑜想說的言語堵在口中。
許建陽有些急了:“你彆帶她走啊!我還要買這小姑娘的畫呢。”
許熾這才停下轉頭看他一眼。溫瑜從未見過他露出這樣的眼神, 糅雜了厭惡、冷漠與不屑一顧, 猶如沾了血的陰冷刀尖, 讓人看了心底生寒。
她放柔了聲線解釋:“許先生看中了我的畫, 想高價買下來。”
“叫叔叔,許叔叔!”溫瑜一說話,許熾的眸光便如同冰遇陽光般陡然化成一汪清水。許建陽見場麵因她而稍有緩和,趁機接話繼續說,“溫瑜的畫被我放在咱們家的畫室裡。既然你倆認識,不如我們一起回家吃個飯,順便看看那幅畫,商量商量價錢?”
許熾沒說話,低垂著眼眸看她一眼。
溫瑜本來就不擅長拒絕人,這時被許建陽滿懷期待的視線目不轉睛地盯著,就更加不好意思說“不”。
最重要的是,她的確很缺錢。
於是溫瑜點點頭:“行。謝謝許……叔叔。”
許建陽笑得滿臉褶子,樂嗬嗬地去地下車庫取車,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視野裡,溫瑜才猶豫著開口:“許熾,手。”
許熾這才意識到,自己正緊緊握著她的手。
女孩子的手與男生截然不同,纖細小巧又柔柔軟軟,手心裡散發的熱度順著血液流經他全身,像熱乎乎的小棉花。
他不自覺用手指摩挲一瞬,在感覺到指尖軟綿綿的觸感後,又被自己這個極度曖昧的動作羞得紅了耳根,把手匆忙鬆開。
溫瑜低著頭因而看不清表情,隻能聽見她聲如蚊蚋地說了句:“走吧。”
許熾低低應一聲“嗯”,跟在她後頭走出後台。指尖仿佛仍殘留著少女的溫軟熱度,他下意識握緊拳頭,好像要緊緊抓住什麼一般,無聲地扯動嘴角輕笑起來。
*
許建陽與妻子白手起家,不管如今再怎麼大富大貴,腦海裡都多少保留了些許曾經的節儉意識,因此與想象中的豪門大族比起來,許家的布置並不算過於奢華。
許建陽對待溫瑜的態度不像是買家,更像是個老父親。
在車上,他處處操心:“車裡悶不悶?空調這個溫度熱不熱?”
進了屋子,他笑眯眯地問:“你想吃什麼?西餐中餐還是東南亞菜?家裡還有些甜品,想要嗎?”
就連在畫室裡也停不下嘴:“小瑜一看就很有美術天賦,那幅畫我百看不厭,而且每次看都感慨萬千。”
溫瑜:……求您正常。
許熾雖然不愛理會他爸說話,但許建陽誇溫瑜誇得真情實感,他聽了滿意得不得了,破天荒地安安靜靜站在一旁。
在大廳、走廊與畫室裡都掛著同一人所作的畫,作者用色柔和,筆觸細膩,擅長人像與風景描繪,每一幅畫都充滿了朦朧的浪漫感,與她的參賽作品頗有幾分神似。
見她饒有興趣地打量那些畫作,許建陽低聲笑道:“好看吧。”
複雜又含糊的語氣,好像是驕傲,又像是化不開的愁。
他說著把目光凝聚在掛於畫室角落的一張油畫上,那幅作品上居然也同樣畫著一個身著白裙的女人,被傾瀉而下的瑩黃色日光模糊了臉龐。
溫瑜好像有些明白,為什麼許建陽會如此中意於她的那幅畫了。
按照原文設定,許建陽在妻子去世後迷途知返,與情人徹底劃清界限,可惜為時已晚,無論他有多麼後悔,都無法再喚回逝者。
有些過錯即使用儘一生的時間也無法彌補,空留悔恨而已。
“好看。”他不說作者身份,溫瑜即使猜到也沒有挑破,隻輕輕點頭,“畫師一定是個非常溫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