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後不是件小事兒。
從前牧臨川封王後大多是率性而為, 隨手封立。
這回,少年天子竟然一本正經,一板一眼地嚴格遵循起六禮來。
“陸姓之女, 有母儀之德, 窈窕之姿,如山如河, 宜奉宗廟, 永承天祚。以黃金二萬斤, 馬十二匹, 玄c璧, 以章典禮。”
既然封了王後, 永巷當然也不能待了。
牧臨川想了想, 很是隨意道:“哦,那跟我一塊兒住昭陽殿吧。”
於是,拂拂就被迫開始了與暴君的同居生涯。方虎頭與袁令宜也一道兒提了位份, 從永巷搬了出去,住竦睢
不過哪怕儀式如何宏大, 由牧臨川一手操辦, 也跟鬨著玩兒似的。
封後大典之後, 日子對於陸拂拂而言其實並無多大變化。
不過是, 沒有人再敢背後妄自議論王後了, 大鄭夫人與周充華等人見到她都要跪拜行禮。
每次從宮道上走過去,身邊總要嘩啦啦跪倒一片人。
看著跪倒在宮道上,低垂著頭的大鄭夫人。
陸拂拂深刻地感覺到,壓力好大。
“這麼緊張作什麼?”牧臨川完全不能理解陸拂拂的僵硬, 少年捏了捏她後頸肉,像小狗崽一樣, 古怪地問,“該緊張的是她們吧?”
拂拂沉鬱地歎了口氣搖搖頭,不打算和牧臨川解釋她一個無產階級中下貧農一躍成為封建主義地主老財的忐忑與不安。
前幾天,陸拂拂終於遇到了“劉夫人”,她身為王後,劉黃門自然要前來行禮。
陸拂拂同情地看著麵前這個胡子花白的老爺爺,看到劉黃門朝她跪拜行禮,窘迫得臉都漲紅了。
拂拂覺得受之有愧,忙站起身主動相扶。
就對上了劉季舒驚訝的目光:“王後……?”
對於這位新封的王後,劉季舒倒是有所耳聞。
今日一見,心底不免露出幾分驚訝來。
並非外人想象中的國色天香,隻是堪堪有幾分姿色罷了,容貌清秀,倒也能稱得上一句小家碧玉。這與牧臨川前幾任所封的王後倒有所不同。
前幾任王後俱都是國色天香之輩,牧臨川在這一點兒上從未虧待過自己。
眼前這位王後貌不出眾,看起來也像是個實打實的正常人,很有幾分聰慧靈敏,笑起來兩個眼睛像個小小的月牙兒。
扶他起身之時,手腕上綴著的銀鈴鐺,當當作響。叫人很難想象這平平無奇,又有點兒害羞的小姑娘是如何取悅了那小瘋子的。
和大多數大山裡的子民一樣,拂拂天然地就對這些讀書人報以淳樸的尊重。
她們一輩子麵朝黃土,活得艱辛,無緣讀書,尤其羨慕敬佩這些讀書好的娃娃。
尤其是拂拂高中退了學。
退學之後,拂拂雖然不怎麼說話,但心裡亂亂的,經常捂著眼睛悶聲流眼淚。她想到了自己一眼到頭的未來,最好的莫不過是嫁給一個在鎮裡有套房子的男人,然後打工上班,生下來的孩子繼續照著命運早就書寫好的道路,按部就班地在這片土地上繁衍,就像是螞蟻。
拂拂懂得雖然不多,但也知道收攏這些大儒的人心是很重要的。
想要把牧臨川改造成一代明君,或許還要請教這位劉先生呢。
伴隨著她順利升級成王後,改造牧臨川成為一代明君這一主線目標也隨之提上了日程。
陸拂拂大腦運轉地飛快,一舉一動無不恪守禮節,未曾將劉黃門當作“夫人”,隻視作“黃門侍郎”。
劉季舒心中複雜又欣慰。
這回小陛下封的王後看起來可算是個明事理的,這位陸王後是發自內心地尊重著他,少女眼裡躍動著敬重、敬佩羨慕。
隻是,劉黃門心中一聲長歎,卻不知曉這位王後究竟又能活多長時日。
從那之後,陸拂拂便經常去找劉黃門說話。
是“找”而不是“召”。
劉季舒在各種意義上都是個孤傲清高的老頭子。對於陸拂拂能和劉季舒和諧相處,牧臨川表達了恰當的驚訝,扯了扯唇角:“這老頭子孤傲得很,竟然能和你處得來。”
又相處了一段時日,陸拂拂不卑不亢地問:“劉侍郎能教我念書嗎?”
這些天相處下來,劉季舒看著陸拂拂的眼裡已有了幾分慈愛,溫和地說:“王後想學,臣自然是願意的。”
雖然王後她出生低賤,書念得少,大字不識幾個。但王後她敏而好學,正是劉季舒最喜歡的這種學生。
“那我能再帶一個人來嗎?”陸拂拂興致勃勃地舉手問。
劉季舒頷首:“自然是可以的。”
拂拂立刻高高興興地叫來了袁令宜,與她一塊兒念書。
方虎頭沒興趣,就沒和她倆一道兒。袁姐姐也是好學之人,能跟隨享譽天下的耆儒學習自是受寵若驚。而劉季舒得了這麼個好學生,也是欣慰至極。
……
陸拂拂就像是一塊兒遇水的海綿,求知若渴,恨不得能多學習一點兒,再多學習一點兒,勤勤懇懇地為將牧臨川改造成一代明君而做著必要的準備工作。
倒是牧臨川這段時間頗有微詞。
某天,陸拂拂與袁令宜在念書的時候。少年忽然長驅直入,像一抹幽魂一樣,足不沾地陰鬱地飄了進來,腳踝蒼白如雪,手腕上的佛珠泠然而動。
劉黃門與袁令宜齊齊跪倒在地。
牧臨川掃了兩人一眼,看向陸拂拂,不滿道:“你最近在做什麼?怎麼好幾天都看不到你的影子?”
這話頗有幾分詰問的意思,在場兩人心神旋即一緊。袁令宜不禁為陸拂拂感到幾分擔憂。
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劉季舒幾乎也將陸拂拂當成了自己孫女,皺起了眉,為陸拂拂捏了一把汗。
拂拂茫然又忐忑道:“我、我在跟隨劉黃門念書啊。”
少年掀起眼皮,盯著她看了半晌。
幾天不見,他麵色愈發蒼白了,臉上無甚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
肌膚蒼白得好似能透出血管。淡青色、淺紫色的血管猶如斑駁的傷痕。
劉季舒心中長歎一聲,看著陸拂拂,眉宇間升騰起淡淡的擔憂之色。
牧臨川這副模樣他簡直再熟悉不過,陛下這是又犯病了。
在這令人凝滯的氣氛中,牧臨川麵無表情地盯著陸拂拂看了半晌。
陸拂拂茫然地回望。
她當然也留意到了少年身上那微妙的不滿和牢騷,可是她哪裡又招惹他了?這不前幾天還好好的嗎?
殊不知劉季舒眉頭皺得更緊了,簡直是心如火燒。
拂拂到底還是個姑娘,竟然看不出小陛下這臉色擺明已是不好了。
正當劉季舒心一橫,正準備上前替拂拂出麵打圓場之時。
對視一秒、兩秒、三秒……
死亡對視之後,少年竟然主動移開了視線。
劉季舒有些懵了。
牧臨川好像這才留意到了桌上的書本,隨手翻了翻,皺了皺眉,冷笑道:“我道你怎麼幾天不見人影。”
“原來是整天與孤的夫人廝混在一起啊――”
“孤的夫人”這四個字加重了音,拖長了腔,頗有點兒陰陽怪氣的味道。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暴,就在牧臨川這陰陽怪氣中陡然消弭與無形。
劉黃門:……
一聽“夫人”二字,差點兒又羞憤到撞柱而死。
或許是意識到了自己語氣的失態。少年臉色微微一僵,又擺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樣,不甚在意道:“哦,這老頭兒雖然性子討厭了點兒,但學問做得不錯。”
“你跟他學學也挺好的。”
這模樣――
拂拂狐疑地想,好像是吃醋她和彆人走太近的幺妮啊。
這個發現讓陸拂拂眼睛都亮了。
拂拂心突突亂跳,又疑心是自己自作多情,太過自戀了。
少女頓了頓,臉燒紅了點兒,吞吞吐吐地問:“陛下,我有些地方不太懂,我能來問你嗎?”
少女彎著眼,目光明澈,笑得有些平常難見的狡黠與活潑。
少年看了她半晌,猩紅的眼裡深不見底。又移開了視線,語氣淡淡,不冷不熱道:“隨你。”
下一秒――
翻開了書頁,抬眼:“有什麼不懂的?”
目睹這一幕的劉黃門,心中緩緩蕩開一陣奇異的之感,不由麵露錯愕之色。
陛下這般模樣……像極了尋常人家吃醋的小孩兒。難道說,陛下封拂拂為王後,不是一時興起,而真是有情?
這個認知使劉季舒眉心急急一跳。
就這樣,陸拂拂問了牧臨川一個時辰的《左傳》。
劉黃門何其敏銳,隱隱約約察覺出了陸拂拂醉翁之意不在酒。
劉季舒並未多言,隻在教學內容上稍作了變動。從前,他給陸拂拂上課,講的內容大多較淺。牧臨川一來,兩人達成了微妙的合作默契。劉季舒講起課來明顯深入不少,旁征博引,舉如今時政為例。
少年狡獪穎秀,或許是看出來了,卻懶得說。
就這樣,竟然難得耐心坐在了書房裡,教了陸王後一個時辰,也聽了一個時辰的政事。
好不容易下了課。
拂拂長長地舒了口氣,心裡感到後怕。配合劉黃門改造牧臨川真不是人乾事兒。
辛勤工作過之後,當然要看看自己的勞動成果。
陸拂拂隨口問:“係統,你能調取主線任務的……進展嗎?”
係統很快就給出了答複。
【主線任務:將牧臨川改造成一代明君。
任務進程:1%】
這是個好苗頭!
拂拂一點兒都沒為這1%而感到失落,反倒眼睛又蹭蹭地亮了,渾身上下乾勁滿滿。
要知道之前隻有0.1%而已!!
又想到了個十分重要的事。
陸拂拂問:“那牧臨川的好感度呢?”
係統:【當前牧臨川好感度為:59%】
59%……
59%?!!
陸拂拂震驚極了,扭頭看了一眼身側的少年。
這59%的好感度讓陸拂拂受寵若驚。
怎麼會加得這麼快。還是說牧臨川就是這個性格,愛恨大起大落,反複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