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俞適野說出了這句話後,他眼睜睜地看著溫彆玉的臉色刷白了, 站不穩般退後一步, 靠在牆上。可是堅硬的牆壁似乎也沒有給溫彆玉足夠的支撐, 靠著牆的人, 依舊在輕顫, 控製不住地輕顫。
俞適野的心頓時被揪起來了。
他上前一步, 又硬生生停下, 因為溫彆玉開口說話了。
靠牆的人低垂下頭,發絲掉下來遮住他的眼,讓他的神色攏在一層灰蒙蒙的霧靄中,他仿佛沒有發現自己的身體在顫抖, 因為他的聲音是如此的平靜, 平靜裡,還有茫乎。
“抱歉, 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最開始, 我隻是覺得……這樣也許會讓我們不那麼尷尬。”
俞適野靜靜聽著,末了問:“那你打算一直都不告訴我嗎?”
溫彆玉先是沉默, 接著抬起頭來,籠罩在他臉上的霧進入了他的眼, 他微微搖頭:“我不知道……其實我們說開以後, 我就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訴你, 該怎麼告訴你。也許……也許等我們感情再深一些,我會和你說吧, 就當閒談時聊聊過去的事。”
搖擺的心聲,如同客廳裡時鐘的嘀嗒聲,一下振顫,一下彷徨。
當振顫與彷徨到達俞適野的心底的時候,他的身體就應激似地泛起一陣冷和熱。
俞適野全能夠明白。
溫彆玉的感情,熱烈又克製,純粹而隱忍,他是愛情裡最狂熱的信徒,也是愛情裡最虔誠的擁躉。他的愛意,全無保留,不參雜其餘任何算計。
他不想將自己的愛變成負擔,更不想以此負擔來收回任何非關愛情的回應。
俞適野的心浸沒在滾油裡,沒來由產生了一陣憤怒似的怨怪。
怨怪公平冷酷的時間,怨怪陰差陽錯的誤會,怨怪自己,甚至有些怨怪溫彆玉。
為什麼要這麼傻呢?
如果真的像見麵之初說的,分開的九年裡結了婚,有了更喜歡的人……多好啊?
這樣就不用背著一份無望的感情,走一條看不見儘頭的漆黑的路。
這條路那麼長,崎嶇又險峻,叢生著荊棘與烈火,攀登時沒人能拉他,跌倒時沒人能扶他,他流血了,燒傷了,哪怕累了,倒下了,再也走不動,血肉和泥土生長在一起,也無人知曉,無人分擔。
……真是個傻瓜。
俞適野心中酸澀。
如果我沒有回來,如果我們沒有再相遇,這家夥該怎麼辦?
還有我,我又該怎麼辦?
他這時忽然明白了,為什麼自己在過去那些年和旁人的相處中,總是走不到最後。
是有各種各樣的不合適,可同時也因為,他已經見到過一個最好的人,得到過一份最好的感情。當這份感情離他而去,他的心也隨之憔悴。
有個人告訴他可以從憔悴之中走出來。
他為此做出了很多改變,很多努力……他也曾以為自己確實從中走出來了,可並沒有。
心總明白一切,心隻是沉默。
所以此後其餘,始終不美滿。
俞適野看著溫彆玉,突然很想擁抱他,他勾起唇,對人誘哄說:
“彆玉,到我懷裡來。”
倚牆站著的人目光凝定了,他停頓幾秒鐘,朝俞適野走去。
一步跨出,殘留在溫彆玉身上的輕顫,連同荊棘與烈火,孤獨與漆黑,一同被拋棄在腳下,他脫掉了枷鎖,輕盈擁抱俞適野。
俞適野擁抱溫彆玉,撫著對方的背脊。
走出來的建議其實並沒有錯。
俞適野想。
隻是當時的他沒能明白,“走出來”,除了可以和彆人開啟一段新的感情之外,還可以選擇和他愛的那個人,重新開始。
他替溫彆玉理了下微亂的頭發,擦去下邊點點汗水,再對溫彆玉耳語:“彆玉,你把我喜歡的那些書,放哪裡了?”
“……”事到如今,溫彆玉也隻好乖乖說話,“怕你看見,收拾到櫃子裡了。”
俞適野:“那你待會是不是還要搬出來?”
溫彆玉的表情發生了點變化,大概是懊惱混雜著放空:“明天再說吧。”
“那……”俞適野繼續問,這些問題在他的嘴裡,又甜蜜又刁鑽,“你給我的書留了多少位置?三分之一,五分之一,十分之一?”
溫彆玉抿抿唇,尷尬之中混雜著氣惱,瞪了俞適野一眼,然後回答:“五分之一,雜書不要多看。”
“這時候的你真的太有管家婆的風範了。”俞適野歎了口氣,這口氣像一朵綿軟的雲,“除了這些,你還做了什麼?買了成對的生活用品,等我回來使用嗎?”
白雲撲到溫彆玉的身上,將溫彆玉撲得暈了些,一不留神,就繼續說了:“情侶的比較好看……”
“還專門去買我的尺碼的衣服?”
“不是專門。”溫彆玉下意識接了一句,接完清醒一點,想要閉嘴,可是左想右想,此時閉嘴,似乎沒有了任何意義,“……就是偶爾會覺得有些衣服很適合你。”
“還有呢?”俞適野又問。
“沒有了。”溫彆玉否認說。
俞適野看了溫彆玉許久,輕聲說:“日曆上用紅筆圈出來的日子,有我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