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花帶著自己暗地裡聚集的士兵,或者說是半要挾半利誘側翻的將士,他順勢帶走了吳王的智囊,許謙之。
許謙之被他抱在他自己馬上,馬背上顛簸,許謙之笑臉從慘敗,他絲毫沒有作為俘虜的自覺,他抱著雲花的背,將自己埋進他懷裡,試圖拿他來給自己擋風。
迎麵而來的冷風帶著刺骨的寒意,連骨頭縫隙都戰栗起來,許謙之埋在雲花肩膀處,在他耳邊說著:“兄長,我走的那日其實你並未睡著對嗎?”
雲花聽到風裹挾著的聲音傳到他耳邊,無比清晰刺耳,他胸膛微微一沉,心間居然泛起了一絲酸意。
“我是看著兄長進城,我才走的。看見兄長成為頂天立地的大將軍,許二覺得很高興了。”許謙之蹭在他耳邊,一邊說,便感覺一邊有疾馳的冷風灌入口中。
雲花不能停,後麵便是吳王的追兵,他隻能以最快的速度帶著許謙之離開,許謙之也算是他的籌碼之一。
許謙之還在斷斷續續地說道:“兄長既然知道吳王不信你,怎麼會將糧草真正的位置告訴你呢。而挾持我,也沒有用的,我已經將我能為吳王獻的策,寫成折子呈遞給了主公。我也隻是一個無用的棋子。”
雲花表情越來越沉,他這麼多年身居高位,早就不是那個吃不飽,需要去乞討奢求富人一點施舍的乞丐了,他現在能將那些人踩在腳底,他伏蟄在吳王帳中。
他明確地知道吳王的不信任,和他推行的政策,對於雲花已經被權力和利益侵蝕的內心,是極大的不滿足。
他和許謙之不一樣,他是一個壞人,他曾經被人壓榨剝削,所以他想變成剝削他人的那一批人,而不是以德報怨,像許謙之一般,隻想給世間一個太平盛世。
所以在察覺到吳王給不了他想要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假降伏蟄,尋找機會,但是此刻聽到許謙之的話,他覺得微微有些冷了。
他低估了許謙之,高估了自己。
許謙之見他第一麵,雲花便知曉他對他異於常人的感情,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重逢的親人,要更加炙熱。
雲花便將計就計,將他哄騙到手,甚至很多機密都從他手中偷偷傳了出去,現在想想,若是都在許謙之算計中,那他得到的消息也便都是假的了。
是許謙之想讓他看到的。
“兄長,襄王已經對你起了疑心,你現在隻有一條生路,那便是將我放下,自己逃走,從此隱姓埋名,當一個普通人。我會求主公放過你……”許謙之表情悲傷,眼角被風吹得紅紅的。
雲花一句話也不說,馬蹄聲沒有停歇半分。
許謙之貼在雲花頸側,冰冰涼涼的臉頰蹭了蹭他的,隻是道:“吾主必將稱帝,入主中原,我能陪兄長死,死亦無憾了。”
隨著雲花抵達襄王領地哨兵視線內,頃刻間城門大開,迎接他回城,雲花心底稍緩,許謙之則是被將士們瞬間按在地上。
他白衣染上塵埃汙垢,就像是當初那個擋在他身上的少年一般。
雲花將那些人踢走,自己抱著許謙之,許謙之臉上因為被按在地上,蹭出了傷痕,許謙之根本無法單腳站立,隻能靠在他身上。
當即,將士們便拿懷疑的眼神盯住了兩人。
兵臨城下,無暇顧及太多。
襄王並非漢族,而是蒙古族,城池與西北接壤,他仍能退回蒙古。
許謙之被守城大將一把領過,拖拽著上了城牆,他垂著眼,再未看雲花一眼。
雲花如此自視甚高,他就算兵敗,也有機會護著襄王回西北,那他還是襄王身邊第一大將,依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所以他決定回來。
他當初便和許謙之說了,讓他彆參與此戰,但許謙之像是聽不懂他的意思一般,眾目睽睽之下,他隻能擄走他。
雲花望著那狼狽的身影,原本水泥鋼筋般的心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許謙之自刎了。
就在他麵前,血噴射在他臉上,是熱的,是每次和他親近時一樣的溫度。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雲花已經接過了許謙之的身體,他頸口正在噴著血,張了張口,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許謙之眼角滑過一滴淚。
他知道跟著雲花,必死無疑,他卻還是想這麼做。
他成全了師傅,成全了吳地的百姓,這次他想成全他自己吧。
雲花看著在他懷裡斷氣的許謙之,眼眶紅了,但是由不得他多猶豫,因為吳軍已經在攻城了。
還有人想從他手上搶走許謙之的屍體,因為許謙之的名號在吳國百姓和將士心中地位太高了,他們像是瘋狗一般瘋狂攻城。
雲花知道自己被拋棄了,他守到了最後一刻,萬箭穿心的痛苦好似微不足道,雲花逐漸被遠處的人影吸引了,許謙之在不遠處對著他淺淺地笑。
身穿著乾淨的衣物,表情純粹可愛,雙腳完好站立在他麵前,雲花一手握著劍,一手抓著許謙之送他的玉佩,生命最後一刻,表情像是緬懷著什麼。
兩人糾纏半生,卻從未有人說過一句喜歡。不清不白地在一起,又不清不白地死在一塊了。
吳王看見被保存完好的許謙之屍體,臉上的攻城的興奮褪去,剩下濃濃的哀傷。他是真的看重許謙之,他眼含熱淚,問旁邊的人:“你說,許先生為何這般,他明明都算到了,還要跟著那亂臣賊子去死,這到底是為何啊?”
旁邊人抹了一把眼淚,也哽咽說道:“這也許是許先生的夙願吧,末將曾多次聽他說起過他哥哥,說他是一個很厲害很善良的人。他曾說希望有一天能找到他哥哥,現在許先生應該找到了吧。”
吳王痛哭不已,隨後將許謙之厚葬,追封忠國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