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及愣了下,隨即笑道:“你下午叫的我名字,我以為你忘了。”他臉缺失血色,笑起來的時候雖然溫柔,可看起來也虛弱,很難令人相信他扇了那樣重的一耳光出去。
“沒有,”賞南沒去關心莫元元,“你早上進了搶救室,你現在沒事了吧?”適當地對怪物進行關心和嗬護,雖然……怪物可能並不需要。
從陸及給陸荔的那一拐杖和他給莫元元的這一巴掌,賞南覺得,陸及的虛弱有很大可能是演的,至於為什麼如此真實,那有可能是因為陸及很入戲。
“無礙,老毛病了。”陸及回答完,輕拍了兩下賞南的手背,“去吃飯,我讓孟叔給你準備了晚餐。”他說完後,有些艱難地撐著膝蓋站起來,香夫人將拐杖遞給他,陸及杵著拐杖,緩慢走出了主廳。
賞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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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南的晚餐是水果,麵條,還有一大杯牛奶。
可惡,他明明已經大學畢業了!
卻在這個世界找回了童真。
孟管家站在他的旁邊,他洗過手,捏著夾子給賞南剝核桃,隻挑最完整的放在賞南麵前的碟子當中。
“小南。”
“嗯?”賞南大口往嘴裡塞著麵條,抽空看了孟管家一眼。
孟管家問道:“小南以後可了不得哦。”他語氣慈祥,明明這句話更適合莫元元說,但從孟管家嘴裡說出來,卻是長輩善意的調侃。
“怎麼說?”賞南用木勺子一點點撇去湯最上層的蔥花。
“大少爺是真的喜歡你,今晚過後,再也不會有人敢欺負小南了。”孟管家笑眯眯的,比第一次見麵時的笑容要真實許多。
賞南遲鈍地點了點頭。
孟管家的祝賀……賞南並不十分放在心上,很顯然,在這個世界裡,類似於陸家這樣的家族還有不少,掌握著大部分的社會資源,擁有這些的人,就擁有了話語權,從而形成了等級製度嚴苛的貴族似的大家族。一階一階的上去,又一階一階的下去,身在其中的人想要往上爬,全然不覺得自己受到了壓迫與侵榨。
賞南知道,他自己的世界裡肯定也有許多這樣的地方,隻是他不知道而已。
他還是更加喜歡自己原本的生活,剛剛大學畢業……
[14:十五歲。]
“煩。”
想完,又重新開始專注吃飯,他餓了一天,將麵條和水果吃得乾乾淨淨,大概是真的在長身體,他吃完以後,覺得也就…..五分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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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南留了下來,並且比一起來的小夥伴過得都要輕鬆。
他不用上許多小語種的課,不用學習騎馬擊劍,也不用學習經濟金融法律等一係列繁瑣難度又高的課程,更加不用學跳舞學禮儀,他每天隻需要陪陸及,要麼自己在一邊吃吃喝喝,要麼陪著陸及吃吃喝喝。
總之,隻要不進入主屋那邊,隻和陸及待在自己的房子裡,賞南還是覺得挺輕鬆快樂的,雖然時間門過去了大半年,陸及的黑化值一動不動,沒有任何要下降的跡象,但想到對手是陸及,賞南又坦然了,正常,對手太厲害。
很快便是賞南的生日了,他馬上就十六歲了。
香夫人拿著尺子對賞南各種量,量完以後,香夫人看著本子上的數值,笑著點點頭,“不錯,比剛來的時候長高了五厘米,已經一米七了,男孩子要長到二十歲,長個一米八應該是沒有問題的吧。”
“冬天的衣服過幾天就要送來了,是少爺報的尺寸,你告訴他的?”
賞南坐在椅子上,搖搖頭,“我沒說過。”
“那就是目測的咯?”香夫人眼神揶揄。
賞南無奈,“香夫人,您想什麼呢?”
“沒想什麼,”香夫人收好軟尺和記錄本,“少爺已經在給你物色老師了,我隻是在想,你以後每天要上多少課呢?”
“上課?”賞南愣了一下,“我也要上課了?”他不想上課,有一次,陸及怕他無聊,讓香夫人帶他出去玩,香夫人便帶他去了上門上課的地方——莫元元他們在學騎馬,馬匹高大威猛,馬蹄離地後發出高亢的嘶鳴,那麼高的馬,如果沒有力氣揪住韁繩,摔下來肯定會受很重的傷,他記得,陸及就是騎馬摔下來,所以才受傷的。
“是呢寶寶,不過還沒定下來具體上什麼課程,你想上什麼課可以去和少爺說,不過我想……過兩天後,少爺應該會來詢問你的意見。”香夫人捏了捏賞南的臉,這大半年以來,賞南吃得好喝得好也睡得好,臉上的肉都多了些,白白嫩嫩的,長成了和他同行的一群孩子裡邊最漂亮的那一個,她不得不感歎少爺眼光好,當初把賞南留下來是正確的,是一個沒心眼又開朗的孩子。
賞南在這裡的大半年,陸及感冒發燒的次數都少了一些。
“對了,明天是你的生日,十六歲,也算半個大人了,你可以去向少爺要禮物,比方說,你不想上課,看他答不答應?”香夫人逗賞南玩兒。
賞南:“不去。”
這半年以來,賞南在這裡看見了很多不平等,其實也不算不平等,當初帶他們進來時,陸家的人就把要求說得很清楚,名為伴讀和玩伴,其實就是為陸荔他們培養助手與心腹,就是服務於他們的。
賞南倒還好,他整日跟著陸及,陸及很好,除了剛開始懲罰過莫元元,後來這段日子,他一直表現得像個體貼溫柔的大哥哥。
不過他實際年齡都六百多歲了,賞南覺得,叫他大爺爺更合適啦。
隻不過麵對著陸及,賞南就很難將他和老頭兒聯想到一起。
但不管陸及再如何親切,賞南也不會自以為是到去找他要生日禮物,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和香夫人聊完,賞南去廚房給外麵的幾隻狗準備吃的,自從賞南來了以後,喂狗這項工作就落在了他的頭上,他對小動物有著天然的好感,準確來說,他喜歡一切不是人的東西。
獵犬一共有三隻,都是黑色的,但品種不同,體型從大分彆是大錘,螺絲刀,還有起子,大錘最強壯,螺絲刀最靈活,起子最聰明,曾經騙賞南喂了它三頓晚飯。
它們仨的狗窩就在陸及房間門的窗戶下麵,賞南將牛肉挨個放在狗的飯碗裡,放完以後,他抬頭看了一眼陸及房間門的窗戶,窗戶敞著,灌進去的是冬風。
不冷嗎?
難怪總咳嗽。
賞南心裡剛腹誹完,頭頂就傳來幾聲咳嗽,陸及手掌撐在窗台上,看著底下的賞南。
他和賞南相處得並不多,也並不是天天見麵,頻率最高的應該是一周一次,他不喜歡自己的空間門被他人闖入,如果是賞南,那勉強可以忍受,可太頻繁了也不可以。
所以他每次見到賞南時,都覺得對方又比上一次長開了些,果然年紀小,一天一個樣。
此時的賞南手裡抱著鐵盆,眯著眼睛看著上方,估計是長大了些,臉頰的嬰兒肥褪了些許,眼睛也沒剛來的時候那麼大了,五官逐漸變得立體,從男孩子轉變成了少年。
孟管家和香夫人很會給賞南挑選衣服,白襯衫和皮麵的棕色束腰短背心,外麵是一件牛仔內裡加絨的短外套,領口和袖口都有一圈厚又柔軟的絨毛,黑色的牛仔褲包裹著雙腿,褲腿紮進長靴,利落又乾練,比陸其聲那幾個更加像陸家的小少爺。
“小南,來我房間門。”
賞南抱著鐵盆衝進屋,將盆放到廚房後,他懶得坐電梯,走樓梯很快就跑上了頂樓,按規矩,他扣了扣陸及的房門。
門在眼前打開,賞南大步走到書桌前麵,他在軟墊上跪下,額頭貼在手掌上,直起身時,說道:“上午好,哥。”
一開始的時候,賞南很不適應陸及的規矩,甚至討厭,但當後來知道對方已經死了六百多年……最重要的是14提供的資料,如果對它不恭敬,相當於對死者不敬,會因詛咒而變成玫瑰。
賞南立刻便釋懷了,算了,就當跪自己祖宗。
問好後,賞南盤腿坐在軟墊上,接過陸及遞過來的一小把乾果,同時聽見陸及說:“我準備讓你也開始上一些課。”
賞南沒吭聲。
陸及看著男生低著頭,一言不發地嚼著乾果的樣子,笑了,“不想上學?”
賞南知道考驗演技的時刻到了,他搖搖頭,遂又抬起頭,眼巴巴地問道:“我不能一直陪著你嗎?”
他語氣挺可憐的,但也無知,像小雛鳥,不知道天高,也不知道海闊,以為能留在巢穴一輩子。
”我想一直陪著你,哪裡都不去。”賞南看見陸及不答,低下頭,語氣悶悶地說道。
陸及失笑,咳嗽了幾聲,語氣愛憐,“我身體不好,可能陪你走不了多遠,你多學一些東西,以後肯定能有用到的時候。”
賞南還記得14說過,陸及會在二十七歲那年去世,如果陸及玩膩了,那這就是最後一次,誰也不知道他死後會乾出什麼事情來。
還有兩年半的時間門。
如果陸及放下了,黑化值清零了,那他就不會死在二十七歲,他會長命百歲,這次,陸及一定能長命百歲。
賞南再次搖了搖頭,很誠實地說:“我不學。”
陸及眼裡的笑變得淡了些,他不明白為什麼好好的孩子開始不聽話,是因為進入叛逆期了?
被怪物幽幽的盯著的感覺算不上好,賞南往前挪了挪,他手指搭在陸及的膝蓋上,仰著頭,眼巴巴地說道:“我要是變厲害了,你是不是就要死掉了?我想要你一直活著,我不想變厲害,哥,你好好活著吧。”